风沙彻底平息下来。
刘镇天的脚步亦随之停下。
此刻,他伫立在那道幽深的裂缝之前,脚底能感受到细微的震颤,仿佛大地正在缓缓呼吸。原本随意飘散的灰雾,此时正以某种特定的节律缓缓起伏,恰似沉睡巨兽的胸膛。他怀中的鸿蒙令依旧散发着微微的热度,其背面那道金线清晰可见,宛如一条鲜活的血脉,笔直地指向裂缝深处。
石台近在眼前。
断裂的石柱孤零零地矗立着,柱顶刻着半个 “门” 字,纹路古朴拙朴,边缘已被岁月磨砺得发白。就在他凝视的瞬间,那残缺的符文竟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并未行动。
身后的破阵队九人同样屏息止步,灵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却丝毫不敢外放。周围的空气静谧得可怕,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一名弟子刚轻轻抬起脚,地面裂纹中便渗出一缕灰雾,贴着靴底绕了半圈,而后又悄然退回。
“别动。” 刘镇天低声说道,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如同刀锋划过铁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缓缓蹲下身,将左手掌心贴于地面。
树芯所散发的青光自指缝间渗出,如根须般迅速钻入裂缝之中。刹那间,他便感知到地下存在着十二处能量节点,这些节点呈环形分布,彼此之间以极细的灵脉相连,构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闭合阵法。如此布局…… 他心中不禁一沉。
这阵法,极像地星失传已久的 “囚天锁地阵”。
然而,此阵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更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被复刻。
“退三步。” 他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斩钉截铁,“结环阵,背靠背!”
九名破阵队成员没有丝毫犹豫,整齐地向后撤步。他们的靴底刚离开原地,只听 “轰 ——!” 的一声巨响。
三道灰光从地面冲天而起,原本三人站立之处的空间瞬间发生折叠,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揉成一团,紧接着爆发出一团刺目的白芒。待光芒消散之后,地上仅剩下三片碎甲,其中一片之上,赫然刻着倒置的 “门” 符,其纹路与刘镇天战甲左肩的残符极为相似,只是方向相反,宛如某种扭曲的镜像。
刘镇天瞳孔骤然一缩。
他并未言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将鸿蒙令握得愈发紧实。
“这阵…… 认得我。” 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细微得几乎难以听闻。
但他清楚,这绝非欢迎之意。
而是猎杀。
—— 这分明是专为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灰光尚未消散,十二道光柱已从地下破土而出,呈环形将十人团团围在中央。每一根光柱皆由流动的灰沙构成,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纹,层层叠叠,恰似无数只眼睛在不停眨动。空间开始出现扭曲,重力方向忽左忽右,一名弟子刚稳住身形,脚下突然一滑,竟头下脚上地悬在了半空,灵力运转也顿时变得滞涩起来。
“闭气!” 刘镇天一声暴喝。
话音未落,幻象已然袭来。
有人仿佛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喉咙被利刃割开,双眼圆睁;有人则目睹宗门大殿轰然崩塌,火海无情地吞没了师兄弟的惨叫;更有一人,突然跪地,双手抱头,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别烧!别烧我爹的书!”—— 那是他幼年时的记忆,此刻却被硬生生地挖出,扭曲成伤人的利刃,直直刺向神魂。
刘镇天眼角微微一跳。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射而出,精准地落在树芯短刃之上。
金血与青光相互交融,短刃瞬间暴涨三尺,化作一柄泛着幽绿冷芒的长刀。他横刀奋力一斩,刀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硬生生劈开,幻象如同玻璃一般纷纷碎裂,露出背后扭曲的空间褶皱。
“听我声音!” 他的声音如雷鸣般响亮,穿透了这片混乱,“闭眼!守心!别看!别信!”
九名弟子浑身猛地一震,纷纷紧闭双眼,将灵识向内收缩,凭借神念来感知彼此的位置。然而,空间仍在不断压缩,灰光柱缓缓向内收拢,球形牢笼从三十丈迅速缩至二十丈,紧接着又缩至十五丈。空气变得越来越浓稠,仿佛置身于凝固的油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腑,令人疼痛难忍。
刘镇天战甲上的金纹开始频繁闪烁,左肩那道残符的灼痛愈发剧烈,仿佛有火焰在皮下燃烧。他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符纹竟微微发黑,似乎正被某种力量侵蚀。
“排斥……?” 他心中顿时一凛。
这阵法,绝非仅仅是用来困人。
它在…… 排斥 “门” 符。
可为何它又偏偏以 “门” 符为诱饵,将他引诱至此地呢?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刀般锐利,迅速扫过十二根灰光柱。每一根光柱都在共振,频率几乎一致,唯有东南方向的那一根,波动略慢半拍 —— 恰似阵法中的一颗坏齿。
就是它。
阵眼,并不在石台下方,而是在那根光柱的地基深处。
他右手果断一抬,鸿蒙令脱手而出,直直插入地面。
令牌背面的金线骤然亮起,与地下灵脉产生强烈共鸣,一道虚影在刘镇天的识海中缓缓浮现:一块心形晶石,深埋于三丈之下,表面布满了裂纹,却仍有微弱的灵流在其中循环。晶石中央,浮现出一个完整的 “门” 符,与他肩上的残符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 原来如此。
这阵,并非要取他性命。
而是要…… 唤醒某种存在。
但他此刻已没有时间细细思索。
灰光柱已缩至十丈,空间压缩到了极限,空气几乎凝结成了实体。破阵队中已有两人嘴角溢出鲜血,灵力濒临枯竭。树芯所散发的青光被压制到不足三成,战甲上的金纹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
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气,将树芯之力尽数灌入右臂,随后引动金血,使其顺着经脉奔涌至掌心。金血与树芯之力相互交融,掌心浮现出一个完整的 “门” 符虚影 —— 三横一竖,中间一点,最后一勾缓缓成形。
残符应声而亮。
左肩那道纹路骤然变得炽热无比,仿佛有热血在其中沸腾。
空间,瞬间静止了。
0.3 息。
这已然足够。
刘镇天如同离弦之箭,身形陡然暴起,径直扑向东南方向的那根灰光柱。他右掌化作利刃,金血凝聚于指尖,狠狠地刺向地面。
“破!”
掌锋插入地面,金血如针一般,顺着灵脉直刺而下。
三丈之下,心形晶石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裂纹迅速蔓延。就在晶石即将碎裂的瞬间,晶石内部闪过一张模糊的人脸 —— 眉骨高耸,鼻梁如刃,眼神却出奇地清明,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悯。
这张脸,与魔祖罗睺竟有七分相似。
可那眼神…… 绝非魔性。
更像是…… 被囚禁的神明。
晶石轰然炸开。
灰光柱随之轰然崩塌,其余十一根光柱也剧烈摇晃起来,空间扭曲瞬间停滞。刘镇天趁机大声暴喝:“走!退到石台!”
九名弟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向后撤去,背靠石台而立。虽然空间牢笼并未完全破裂,但压力骤然减小,灵力运转也恢复了通畅。
刘镇天单膝跪地,右手插入地面,金血顺着指缝渗入泥土之中。他喘息声粗重,战甲上的金纹忽明忽暗,左肩残符的灼痛依旧没有消退。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根断裂的石柱。
柱顶的残符,正微微发亮。
仿佛在…… 回应着什么。
“父皇,我已布好归墟之门。”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这并非传音。
也不是幻觉。
那声音,竟来自他自己的喉咙。
但他清楚,那绝非他本人所说。
他猛地捂住嘴,指尖触碰到一丝温热 —— 一缕金血,正从唇角缓缓渗出。
而石柱上的残符,亮得愈发刺眼。
灰雾开始旋转起来,缓缓凝聚。
在石台前方的半空中,一道模糊的符影逐渐浮现 —— 完整的 “门” 符,最后一勾缓缓落下。
刘镇天紧紧盯着那道符,手指微微颤抖。
他忽然意识到。
这阵,并非伏击。
而是…… 召唤。
而他,正是被召唤之人。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勾勒出那完整的符形。
战甲上的金纹轰然亮起,左肩的残符如火焰般燃烧,与空中的符影遥相呼应。
石柱,开始剧烈震动。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 叹息。
灰雾凝聚成一道人影的轮廓,模糊不清,却让刘镇天浑身瞬间僵硬。
那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他。
刘镇天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地挤出: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