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捷剽悍的人就逃进险峻地带,勾结聚集作恶。百姓财力空虚枯竭,哀号愁烦,愁烦就不从事生产,不从事生产就导致穷困,导致穷困就不乐于生存,所以温饱急迫,就会产生奸邪之心而背叛的人增多。又听说民间,不是居住之地稍微能自给自足的,生下孩子,大多不抚养;屯田的贫困士兵,也多有抛弃子女的。上天生育他们,而父母杀害他们,既害怕冒犯扰乱和谐之气,触动阴阳变化。而且殿下开创基业建立国家,是无穷的事业,强大的邻国大敌不是短时间能消灭的,边疆的经常守卫不是一个月的戍守,而士兵百姓减少损耗,后代不能养育,不是用来经历长远年代,取得成功的办法。国家有百姓,就像水有船,安稳就会平安,扰乱就会危险,百姓愚昧却不能欺骗,弱小却不能战胜,因此圣明的君主重视他们,祸福由他们决定,所以和百姓一同生息,观察时机制定政策。现在地方长官是亲近百姓的职务,却只把完成任务当作能力,只顾解决眼前的急难,很少再用恩惠来治理,符合殿下像上天一样覆盖万物的仁心,勤勉体恤百姓的德行的人。官府政治和民间风俗,一天天败坏,逐渐衰颓,这种形势不能长久。治疗疾病要在还不严重的时候,消除祸患贵在还不深沉的时候,希望殿下稍微在日理万机的空闲时间,留心思考省察,补救恢复荒芜空虚的局面,深入谋划长远计策,养育残余的百姓,丰富百姓财物的用途,和日月星辰一样光明,与天地一样崇高。这是臣骆统的最大愿望,足以至死不朽了。” 孙权被骆统的话感动,对此非常留意。
骆统后来跟随陆逊在宜都打败蜀军,升任偏将军。黄武初年,曹仁攻打濡须,派副将常雕等人袭击中洲,骆统和严圭共同抵御并打败了他们,被封为新阳亭侯,后来担任濡须督。他多次陈述对国家有利的建议,前后上奏几十次,所说的都很有道理,因为文字太多所以没有全部记载。尤其是他指出在民间招募士兵会助长邪恶败坏风俗,滋生离散叛逆的心思,急切应该停止这种做法,孙权和他反复讨论,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骆统三十六岁时,在黄武七年去世。
陆瑁,字子璋,是丞相陆逊的弟弟。他年轻时热爱学习,坚守道义。陈国人陈融、陈留人濮阳逸、沛郡人蒋纂、广陵人袁迪等人,都家境贫寒却有志向,前来和陆瑁交往相处,(袁迪的孙子袁晔,字思光,撰写《献帝春秋》,说袁迪和张纮等人一起渡过长江,袁迪的父亲袁绥担任太傅掾,张超讨伐董卓时,让袁绥掌管广陵事务。)陆瑁从自己不多的财物中分出甘美的食物,和他们共同分享,生活上保持同等水准。还有同郡人徐原,迁居到会稽,和陆瑁向来不相识,徐原临死前留下遗书,把孤儿弱女托付给他,陆瑁为徐原修建坟墓,收养教导他的子女。另外陆瑁的堂叔陆绩早逝,留下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是几岁大的孩子,陆瑁把他们接来抚养,直到长大成人后才分开。州郡征召推举他做官,他都没有接受。
当时尚书暨艳大力宣扬对人物的褒贬,区分三署官员的等级,常常揭发别人隐秘的过失,来显示对他们的责罚。陆瑁写信对他说:“圣人嘉奖善良怜悯愚钝,忘记过失记住功劳,来成就美好的教化。加上现在帝王大业刚刚建立,将要统一天下,这正是汉高祖抛弃缺点录用人才的时候,如果让善人和恶人分流,推崇你们颍川每月初一品评人物的做法,确实可以整肃风俗阐明教化,然而恐怕不容易推行。应该远学孔子的广泛仁爱,中仿郭泰的宽宏济世,这样才对治国大道有好处。” 暨艳没有听从,最终因此失败。
嘉禾元年,朝廷公车征召陆瑁,任命他为议郎、选曹尚书。孙权痛恨公孙渊的奸诈反复,想要亲自率军征讨他,陆瑁上疏劝谏说:“臣听说圣明的君主治理远方的夷族,只是笼络控制而已,不常久保有他们,所以古代划分地域,称边远地区为荒服,意思是模糊不定没有常态,不能确保归附。现在公孙渊是东部夷族中的小丑,躲在海边角落,虽然长着人的面孔,却和禽兽没有差别。国家之所以不惜财物珍宝远道给予他,不是赞赏他的品德道义,实在是想引诱安抚、愚弄利用他,来谋取他的马匹罢了。公孙渊骄横狡猾,依仗地处偏远违抗命令,这是蛮荒异族的常态,哪里值得深深责怪?从前汉朝各代皇帝也曾专心处理外族事务,派遣使者散发财物,遍布西域,虽然时常有恭敬归附的情况,然而汉朝使者被杀害,财物全部损失的情况,多得数不清。现在陛下忍不住愤恨的情绪,想要越过大海,亲自踏上他的土地,群臣的愚见,私下认为不妥。为什么呢?北方的敌人和我国,土地相连,如果有可乘之机,他们会立刻赶来。我们之所以渡海求取马匹,违心顺从公孙渊,是为了应对眼前的急难,消除心腹之患,却反而放弃根本追求末节,舍弃近处治理远方,因愤恨改变计划,因激动调动军队,这正是狡猾敌人希望听到的消息,不是我大吴的最好计策。另外用兵的方法,是用劳役使敌人疲惫,以逸待劳,得失之间,差别很大。况且沓渚距离公孙渊,路途还很遥远,现在到达他的岸边,兵力要分成三部分,让强壮的进军,其次的守卫船只,再次的运送粮食,出征的人虽然多,却难以全部用上;加上徒步背负粮食,长途深入,敌人境内多马,会随时拦截袭击。如果公孙渊狡猾欺诈,和北方敌人没有断绝联系,我们调动军队的时候,他们会互相援助。如果他确实孤立无援没有依靠,因为畏惧恐慌向远方逃窜,或许难以很快消灭。假使上天的惩罚在北方荒野拖延,山地的贼寇趁机起兵,恐怕不是万无一失的长远考虑。” 孙权没有同意。
陆瑁又上疏说:“战争,本来是前代用来诛杀暴乱,威慑四方夷族的手段,然而用兵都在奸雄已经消灭,天下太平无事,在朝堂上从容不迫,用多余的时间商议的时候。至于中原大乱,各地相互牵制的时候,通常需要巩固根基,爱惜人力物力,致力于自我休养,来等待邻国敌人的漏洞,没有在这种时候,舍弃近处治理远方,使军队疲惫的情况。从前尉佗叛逆,冒用帝王称号,当时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军队的数量,粮食的储备,可以说是很多了,然而汉文帝仍然认为远征不容易,慎重起兵,只是派人告诫晓谕而已。现在凶恶的敌人还没消灭,边疆仍然有警报,即使有蚩尤、鬼方那样的叛乱,也应当按事情的缓急来区分,不应该把公孙渊放在优先位置。希望陛下抑制威严停止计划,暂时让军队安宁,凝神静气暗中谋划,作为以后的打算,天下百姓就太幸运了。” 孙权再次阅读陆瑁的奏书,赞赏他言辞道理端正恳切,于是停止了出征。
起初,陆瑁的同郡人闻人敏在州郡受到的待遇,比宗族中的闻人修还好,只有陆瑁认为不应该这样,后来果然像他说的那样(闻人敏失势)。赤乌二年,陆瑁去世。他的儿子陆喜也涉猎文献典籍,喜欢品评人物,孙皓在位时担任选曹尚书。(《吴录》记载:陆喜,字文仲,是陆瑁的第二个儿子,进入晋朝后担任散骑常侍。陆瑁的孙子陆晔,字士光,官至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陆晔的弟弟陆玩,字士瑶。《晋阳秋》称赞陆玩器量宽宏文雅,官至司空,追赠太尉。)
吾粲,字孔休,是吴郡乌程人。(《吴录》记载:吾粲出生才几岁,孤城有个老妇人见到他,对他的母亲说:“这个孩子有卿相的骨相。”)孙河担任县长时,吾粲是小吏,孙河非常赏识他的才能。孙河后来担任将军,能够自己选拔属吏,就上表推荐吾粲为曲阿丞,后来升任长史,治理地方有显着名声和政绩。吾粲虽然出身低微,却和同郡的陆逊、卜静等人名声相当。孙权担任车骑将军时,征召他为主簿,又调出京担任山阴令,回京后担任参军校尉。
黄武元年,吾粲和吕范、贺齐等人一起率领水军在洞口抵御魏将曹休。正赶上刮起大风,各船的缆绳都被吹断,船只漂到岸边,被魏军俘获,有的船只翻沉淹没,那些还没沉没的大船,水里的幸存者都攀着船舷大声呼救。其他官兵担心船会倾覆,都用戈矛撞击呼救的人不让他们上船。只有吾粲和黄渊让船上的人接应救助他们,身边的人认为船载重过大一定会沉没,吾粲说:“船要是沉了,我们就一起死!人家处境危难,怎么能抛弃他们呢?” 吾粲和黄渊这样救活了一百多人。
战事结束返回后,吾粲升任会稽太守,征召隐士谢谭担任功曹,谢谭以生病为由不来赴任,吾粲教导他说:“应龙凭借能屈能伸显神奇,凤凰凭借美好鸣叫显珍贵,何必一定要在天外隐藏身形,在深潭潜藏鳞甲呢?” 吾粲招募集合民众,被任命为昭义中郎将,和吕岱一起讨伐平定山越,入朝担任屯骑校尉、少府,后来升任太子太傅。在二宫之争时,吾粲直言不讳地坚持公正,明确嫡庶的分别,想要让鲁王孙霸出京驻守夏口,打发杨竺不许他留在都城。又多次把消息告诉陆逊,陆逊当时驻守武昌,接连上表劝谏争辩。因此被孙霸、杨竺等人诬陷迫害,关进监狱处死。
朱据,字子据,是吴郡吴县人。他相貌英俊,力气很大,又能辩论诘难。黄武初年,被征召任命为五官郎中,补任侍御史。当时选曹尚书暨艳,痛恨在位官员贪污腐败,想要淘汰他们。朱据认为天下还没平定,应该用功劳掩盖过失,不记缺点录用人才,推举清廉的人激励污浊的人,这样就足以阻止恶行鼓励善行,如果一下子贬斥罢免很多人,恐怕会有后患。暨艳不听,最终失败。
孙权感叹将帅人才缺乏,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认为朱据文武双全,可以接替他们,从此任命朱据为建义校尉,领兵驻守湖孰。黄龙元年,孙权迁都建业,征召朱据娶公主为妻,任命他为左将军,封云阳侯。朱据待人谦虚,结交士人,轻视财物,乐于施舍,俸禄赏赐虽然丰厚却常常不够用。嘉禾年间,开始铸造大钱,一枚当五百枚小钱。后来朱据的部下应当领取三万缗钱,工匠王遂诈骗领走了这笔钱,典校吕壹怀疑是朱据实际领取了,拷打主管官吏,官吏死在杖下,朱据哀怜他无辜被杀,用厚棺安葬了他。吕壹又上表说朱据的属吏为朱据隐瞒,所以朱据厚葬他。孙权多次责问朱据,朱据无法为自己辩白,就坐在草席上等待治罪。几个月后,典军吏刘助发觉了真相,说明是王遂领取的,孙权恍然大悟,说:“朱据都被冤枉,何况普通官吏百姓呢?” 于是彻底追究吕壹的罪行,赏赐刘助一百万钱。
赤乌九年,朱据升任骠骑将军。遭遇二宫之争,朱据拥护太子,说话恳切周到,道义之色显露在脸上,誓死坚守立场。(殷基《通语》记载朱据争辩说:“臣听说太子是国家的根本,本性仁厚孝顺,天下人都归心于他,现在突然责罚他,将会有意外的忧虑。从前晋献公听信骊姬的谗言而申生不能存活,汉武帝相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私下担心太子不能承受这样的忧愁,即使将来建立思子之宫,也无法挽回了。”)于是被贬为新都郡丞。还没到任,中书令孙弘就诬陷朱据,趁着孙权卧病在床,孙弘伪造诏书追赐朱据死,当时朱据五十七岁。孙亮在位时,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朱损各自又领兵,被全公主诬陷,都被处死。永安年间,朝廷追记朱据从前的功劳,让朱熊的儿子朱宣继承云阳侯的爵位,娶公主为妻。孙皓在位时,朱宣官至骠骑将军。
评论说:虞翻是古代狂放正直的人,在末世固然难以免祸,然而孙权不能容纳他,说明孙权不是胸怀宽广的人。陆绩对于扬雄的《太玄经》,就像孔子的左丘明,老子的庄周;以他这样的栋梁之材,却让他去镇守南越,不也是伤害人才吗!张温才华出众,却没有足够的智谋防备,因此招致艰难祸患。骆统阐明大义,言辞恳切道理充分,正赶上孙权闭目塞听不采纳。陆瑁笃守道义进行规劝,君子们都称赞他。吾粲、朱据遭遇艰难,因为正直而丧失性命,真是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