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对于暨艳,没有把他当作忌恨的家族,还把他等同于平民,所以他先被朱治任用,接着被众人推举,后来被朝廷任用,也和张温有交往。君臣之间的道义,是最重的义;朋友之间的交往,是最轻的交。国家不忌讳暨艳担任重要职务,所以张温也不忌讳和他有普通交往。当时朝廷在上宠爱暨艳,张温在下私下亲近他而已。那些作恶的百姓,在山林险峻处就会成为强悍的贼寇,把他们安置在平原就会成为精锐的士兵,所以张温想收服那些旧恶势力,来消除贼寇的危害,增加士兵的精锐力量。只是事情办得有些混乱,功劳没达到预期。但算他送去的士兵,和许晏相比,数量上张温不少于他,士兵的强弱上张温不次于他,至于速度上张温也不落后,所以能在秋冬时节,赶上有警报的期限,不敢忘恩而不尽力。张温到蜀国,一起称赞殷礼,虽然臣子不应有境外的私交,但也有可原谅之处。境外的私交,是指没有君主命令就私下交往,不是为了国事却暗中联系;如果是奉命出行,既增进两国友好,又顺便表达个人情谊,也是使臣的常情。所以孔子出使邻国,就有私人会见的礼节;季子访问中原各国,也有宴饮交谈的情义。
古人说,想了解君主,看他派遣的使者,看到下属光明磊落,就知道君主声名显赫。张温如果称赞殷礼,能让蜀国赞叹,这实在是显示我国大臣贤良,使者称职,在异国彰显国家美名,在他国宣扬君主命令。所以晋国赵文子在宋国结盟时,向屈建称赞随会;楚国王孙圉出使晋国时,向赵鞅称赞左史。也是称赞别国的辅佐之臣,而赞叹本国的大臣,经传都赞美他们能为国争光,不指责他们有外交私情。王靖对内不操心国事,对外不勤于公务,张温弹劾他不徇私情,推举他人也不虚假,于是和王靖结下大怨,这是他尽忠守节的明证。王靖的兵力势力,任职能力,都胜过贾原、蒋康,张温尚且不容私情来安抚王靖,怎么敢卖恩来拉拢贾原、蒋康呢?再说贾原在职不勤奋,做事不能胜任,张温多次对他脸色不好,严厉弹劾;如果他真的想卖恩作乱,也不必贪图贾原这样的人。
这几件事,对照事实都不相符,询问众人也得不到证实。我私下想,君主虽然有圣哲的资质,非凡的智慧,但以一人之身,治理亿万百姓,在深宫之内,观察四方之外,了解群臣的情况,处理各种事务,还不容易周全,所以应当听取群臣的意见,来扩大聪明的功业。现在有人非议张温很恳切,我为张温辩解也很恳切,言辞都很巧妙,心意都很真诚,各自说想为国,谁会说想为私,仓促之间,还难以分辨。但凭殿下的聪明,考察议论的是非,如果凝神思考,细致研究,真情有什么不能宣扬,事情有什么不能明白呢?张温不是亲信大臣,我也不是偏爱张温的人。从前的君子,都抑制私人怨恨,来增加君主的明智。他们能在前面坚持正义,我耻于在后面废弃正义,所以今天抒发多年的想法,把愚见献给圣听,实在是为朝廷尽心,不是对张温个人有什么想法。” 孙权最终没有采纳骆统的意见。
六年后,张温因病去世。他的两个弟弟张祗、张白,也都有才名,却和张温一起被罢黜不用。(《会稽典录》记载:馀姚人虞俊感叹说:“张惠恕才华多却智谋少,华而不实,怨恨都集中到他身上,会有覆灭家族的灾祸,我已经看到苗头了。” 诸葛亮听说虞俊担忧张温,起初并不相信,等到张温被流放罢黜,诸葛亮才感叹虞俊有先见之明。诸葛亮起初听说张温失败,不知道其中原因,思考了好几天,说:“我明白了,这个人对清浊分得太清楚,对善恶辨得太分明。” 臣松之认为庄周说 “名声是公共的器物,不可以过多获取”,张温被罢黜,难道不是因为获取的名声太多吗!过多获取名声的弊端,古代贤人早就知道了。所以有远见的士人,退隐深藏,不让名声超过德行,不用浮华伤害实际,既然不能像身穿粗布衣服却怀揣宝玉那样隐藏才华,抑制清廉逃避声誉,却使才能映照一世,名声超过众人,谦冲自抑的处世之道,怎能暂时丢弃!张温却与此相反,能不失败吗?孙权已经痛恨张温名声太盛,而骆统又急忙称赞他的优点,甚至说 “卓越出众冠绝群伦,光彩照人耀世夺目,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他”。这和大火正旺时,又添上油脂让它烧得更旺有什么区别呢!《文士传》记载:张温的三个妹妹都有节操品行,因为张温的事情,已经出嫁的都被记录在案剥夺婚姻。他的二妹先嫁给顾承,官府把她改许配给丁氏,结婚日期都定好了,她就喝下毒药自杀了。吴国朝廷嘉奖赞叹她的气节,乡里人画下她的画像,为她创作赞颂的诗文。)
骆统,字公绪,是会稽郡乌伤人。父亲骆俊,官至陈国相,被袁术杀害。(谢承《后汉书》记载:骆俊,字孝远,有文武才干,年轻时担任郡吏,被推举为孝廉,补任尚书郎,提拔为陈国相。正赶上袁术冒用帝王称号,兄弟之间怨恨争斗,天下大乱,各路贼寇同时起兵,陈国和相邻地区,邪恶之人到处分布,骆俊振奋武威,保卫疆土,贼寇不敢侵犯。他供养救济百姓,灾害不发生,年成获得丰收。后来袁术的军队饥饿困乏,向骆俊请求粮食。骆俊痛恨袁术,起初不答应。袁术发怒,秘密派人杀害了骆俊。)骆统的母亲改嫁,成为华歆的妾室,骆统当时八岁,就和亲戚门客返回会稽。他的母亲送他,他拜别上车,脸朝前方不回头,他的母亲在后面哭泣流泪。驾车的人说:“夫人还在那里呢。” 骆统说:“不想增加母亲的思念,所以不回头看。” 他侍奉嫡母非常恭敬谨慎。当时发生饥荒,乡里和远方的客人很多都贫困匮乏,骆统为他们减少自己的饮食。他的姐姐仁慈友爱有品行,守寡回家没有子女,看到骆统这样很为他难过,多次询问他原因。骆统说:“士大夫连糟糠都不够吃,我怎么忍心独自吃饱!” 姐姐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却这样自己折磨自己?” 就把自己私人的粮食交给骆统,又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也认为他贤德,于是让他分发给别人,骆统因此名声显扬。
孙权以将军身份兼任会稽太守时,骆统二十岁,试用担任乌程相,乌程百姓住户超过一万,都赞叹他治理有方施恩百姓。孙权嘉奖他,征召他为功曹,代理骑都尉,把堂兄孙辅的女儿嫁给她。骆统立志补正缺漏监察过失,只要是他看到听到的情况,过了晚上不会等到天亮就去汇报。他常常劝孙权尊重贤才接待士人,努力探求政事的得失,赏赐的时候,可以让每个人单独进见,询问他们的生活情况,多给予关怀,诱导劝谕让他们说话,观察他们的志趣,让他们都感恩戴德,心怀想要报答的心意。孙权采纳了他的建议。骆统出京担任建忠中郎将,统领三千名武射吏。等到凌统去世,又统领凌统的士兵。
当时赋税徭役繁重频繁,加上瘟疫流行,百姓住户减少,骆统上疏说:“臣听说统治国家的人,把占据疆土作为强大富裕,把掌握威福作为尊贵,把显耀德义作为光荣,把永久传承后代作为福运。然而财富需要百姓生产,强大依靠百姓力量,威严依仗百姓势力,福运由百姓繁殖,德行等待百姓兴旺,道义通过百姓推行,这六样都具备了,然后才能顺应天命接受福运,保全家族安定国家。《尚书》说:‘民众没有君主就不能相互安宁,君主没有民众就不能开辟四方。’由此推论,百姓依靠君主获得安定,君主依靠百姓获得救济,这是不变的道理。现在强大的敌人没有消灭,天下没有安定,三军有无休无止的兵役,长江边境有无时无刻的防备,征收赋税征调劳役,由来已久累积多年,加上瘟疫死亡的灾祸,郡县荒芜空虚,田地荒废,听说所属的城池,百姓住户逐渐减少,又多是残弱老人,少有壮年男子,听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火烧一样。思考寻找原因,小民没有知识,既有安于本土重视迁移的本性,而且前后出去当兵的人,活着的时候困苦没有温饱,死了之后尸骨被丢弃不能返回,因此特别留恋本土害怕远行,把外出当兵和死亡同等看待。每次有征调派遣,瘦弱谨慎在家负担重的人先被输送出去。稍微有点财物的人,倾尽家产行贿,不顾耗尽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