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虎伸手触碰了一棵枯树的树皮,那树皮竟如沙土般簌簌落下,露出的木质也是同样的灰败。他皱紧了眉头,这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不是火烧,不是病害,更像是时间被瞬间快进了一千年。
“不是毒,也不是诅咒。”乐清蹲下身,捻起一点地上的灰土。
土质松散,毫无养分,摸上去的感觉让她立刻联想到了前世实验室里的无菌培养皿,干净得过了头,干净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自己代入急诊科医生的状态,将整座万兽城看作一个巨大的病人。
从鹰族的报告,到城中花草的枯萎,再到兽人们集体失去心气儿,所有症状串联起来,都指向同一个病灶,生命力的流失。
这是一种系统性的衰竭。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脑海中,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冰冷。
【警告:检测到大范围生命意志剥离场。】
【警告:污染源未知。该力场将持续剥离覆盖范围内所有生物的求生意志与精神能量,直至目标彻底丧失生命活性,回归基础物质形态。】
乐清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生命意志剥离场!
这个名词精准地概括了她所有的观察和猜测。
这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丢了魂,而是一种更可怕、更基础的掠夺。
织梦者是控制,他们编织幻境,操控人心,但其本质还是建立在生命存在的基础之上。
而这个未知的存在,它根本不屑于控制,它想要的,是抹杀。
它在将这个世界,从最根本的生命层面,一点点地格式化。
银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扶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乐清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
她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禁地之门,门后,仿佛蛰伏着一头比任何史前巨兽都更加恐怖的、正在缓慢呼吸的虚空巨兽。
“我们回去。”乐清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站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持续被这片力场消耗。
返回溪谷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言,但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当他们推开院门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点着温暖的篝火,驱散了夜晚的阴冷。
小溪和小树还没睡,虎岩正笨拙地陪他们玩。他奉命守在这里,却被城里那股懒散风气传染,本来也想找个角落发呆,可一进这个小院,就感觉浑身的疲惫懒怠被洗刷掉不少。
小树正举着一根小木棍,追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奶凶叫声,把自己绊倒了也不哭,乐呵呵地爬起来继续转。
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像一颗永动机小太阳。
小溪则要文静许多。她蹲在院子角落里,那里有一小片被白天阴郁气息影响、有些蔫头耷脑的苔藓。
小溪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覆在苔藓上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咿咿呀呀的曲子。
在她的安抚下,那片灰绿色的苔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鲜活、翠绿,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最精纯的生命甘泉。
虎岩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他挠了挠头,感觉自己那股子提不起劲的疲乏感,似乎又消散了些。
乐清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一边是正在贪婪吞噬一切生机的剥离场,一边是能无意识孕育、安抚生命的两个孩子。
一个念头,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照亮了她被愁云笼罩的内心。
对抗这种绝望的,或许不是什么强大的巫术或者武器,而是最原始、最纯粹的东西,生命本身。是希望,是新生,是小树那种不知疲倦的活力,是小溪那种润物无声的生机。
她快步走过去,将两个孩子一把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温热的小身体,带着奶香的呼吸,让她那颗因为恐惧和压力而冰冷的心,重新变得温暖而有力。
“我可能……找到办法了。”乐清抬起头,看向银虎。
银虎看着她怀里那对精力旺盛的儿女,再看看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若有所思。
他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相信乐清的判断。
然而,乐清的计划还未及说出口,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一名狼族的战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的皮甲满是尘土和刮痕,脸上带着一种被追杀到极致的惊恐和疲惫。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地叫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银虎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冷静点,慢慢说。”
那狼族战士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似乎连组织语言的力气都快没了,他指着北方的方向,嘴唇哆嗦着:“狮族的使者在议事厅,快不行了……”
万兽联盟的议事厅,此刻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
各族首领都到了,但大部分人都和城里其他兽人一样,精神萎靡,眼神黯淡,靠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随时能睡过去。
只有虎峰,虽然失忆,但那股属于强者的意志力还在,他强撑着精神,眉头紧锁。
大厅中央,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狮族兽人。他就是狼族战士口中的使者。
他已经无法站立,甚至无法说话,只能躺在兽皮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和禁地外那些枯树一样的灰白色,金色的鬃毛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化为尘埃。
年迈的猿族巫医正在给他检查,最后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救了,他的身体没病,但他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
乐清和银虎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乐清立刻上前,蹲下身检查那个狮族使者。他的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脉搏若有若无,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但和城里那些病人不同的是,他的衰竭速度快得惊人。这说明,他来自一个生命意志剥离场浓度更高、更强大的地方。
“他从哪儿来?”乐清头也不抬地问。
“北方,狮族的领地。”虎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指了指使者身上挂着的一个皮囊,“这是他拼了命送来的东西。”
银虎走过去,解下那个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