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骨窟的入口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张砚秋手中的情报标注了精确位置,寻常人就算走到跟前也未必能发现。李维辰拨开藤蔓时,指尖的红丝絮突然绷紧,像触到了无形的电网——洞口的岩壁上布满细小的孔洞,孔洞里渗出淡青色的雾气,闻起来有股杏仁的甜香,却带着蚀骨的寒意。
“是‘迷魂瘴’。”他从袖管里摸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三一门的典籍里提过,这瘴气能迷人心智,让闯入者看到最恐惧的幻象,最后困死在洞里。张嘴。”他将药丸塞进自己和张砚秋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鼻尖的甜香。
陈副官和特工们也纷纷戴上防毒面具,面具是美式的,边缘还带着崭新的金属光泽,显然是刚从租界弄来的稀罕物。“李公子对这些邪门玩意儿倒是熟悉。”陈副官调试着腰间的手电,光束刺破洞口的黑暗,“里面情况不明,我们分两队,我带三个人走前面探路,你们殿后,保持十米距离。”
李维辰没意见,红丝絮已经探入洞口,丝絮传来的触感冰冷黏腻,像摸到了湿滑的蛇皮。他注意到岩壁上的孔洞排列整齐,形成某种符咒的纹路,与三一门的“锁魂阵”相似却又不同,阵眼处的凹槽里嵌着几颗墨绿色的珠子,珠子表面流动着阴邪的光泽,显然是被阴阳宗改造过的。
“这些珠子是‘养魂珠’,”他指着凹槽,“原本是三一门用来安抚亡魂的,被阴阳宗用邪术注入了怨气,迷魂瘴就是从珠子里散发出来的。毁掉珠子,瘴气就会消散。”他手腕一抖,镇魂钉带着红丝絮飞出去,钉尖精准地刺入一颗珠子,珠子应声碎裂,墨绿色的汁液溅在岩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周围的瘴气果然淡了几分。
张砚秋立刻让特工们照做,子弹打在养魂珠上,却被弹开,显然普通子弹对邪器无效。李维辰只好让红丝絮分出道道金线,缠住剩余的珠子,金线收紧,珠子纷纷碎裂,迷魂瘴像退潮般散去,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腐朽的气息,让人胃里一阵翻涌。手电光扫过地面,能看到散落的白骨,骨头上布满细小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陈副官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从军多年,见过的尸山血海不少,却没见过这种骨头被啃得如此细碎的景象。
“是‘食骨蚁’。”李维辰踢开脚边的一截胫骨,骨腔里爬出几只黑色的蚂蚁,蚂蚁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颚部开合间能看到细密的锯齿,“这些蚂蚁是阴阳宗用邪术养的,专吃生人的骨头,连金属都能啃动。”他往地上撒了把糯米,糯米接触到蚂蚁,立刻燃起细小的火苗,将蚂蚁烧成了灰烬,“它们怕纯阳之物,糯米、朱砂、阳气重的血液都能对付。”
队伍继续深入,通道逐渐宽阔,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壁画。壁画用朱砂和人血绘制,描绘着三一门的兴衰——最古老的画面里,几个穿道袍的人围着块发光的石头祈祷,石头的形状与守心石相似;中间的画面是场惨烈的战斗,道人与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厮杀,血流成河;最后的画面被人用黑墨涂抹过,隐约能看出是场大火,火光中有人抱着个木盒,往藏骨窟的方向跑。
“被涂抹的应该是民国十六年的大火。”张砚秋用手电照着壁画,“画里跑的人穿着三一门的道袍,怀里的木盒和我们之前找到的一模一样,看来当年确实有人把东西藏进了藏骨窟。”他的手指抚摸着被涂抹的痕迹,墨色下隐约露出个模糊的人脸,眉眼间竟与他师父有几分相似。
李维辰的红丝絮突然缠上壁画的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符号,符号的形状是个扭曲的“阴”字,与之前在三一门旧址看到的铜钱上的刻字相同。“这是阴阳宗的‘血祭符’,”他的声音有些发沉,“画这壁画的人在诅咒三一门的亡魂,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成为食骨蚁的养料。”
话音刚落,通道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无数只脚在爬动。手电光扫过去,只见黑暗中涌动着黑色的潮水,潮水越来越近,才看清是密密麻麻的食骨蚁,它们的颚部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显然是被手电光惊动了。
“开火!”陈副官大喊一声,特工们手中的冲锋枪喷出火舌,子弹打在蚁群中,炸开一片片黑色的血雾。但食骨蚁的数量太多了,前面的蚂蚁被打死,后面的立刻补上,像源源不断的黑色河流,迅速逼近。
“用糯米!”李维辰将带来的糯米袋扔给特工,自己则催动红丝絮,金线在通道两侧织成网状,将糯米均匀地撒在网上。食骨蚁爬到网前,被糯米烧成灰烬,黑色的潮水终于被挡住,在网前堆积起厚厚的蚁尸。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传来石门开启的声响,一股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维辰的红丝絮突然绷紧,丝絮探到一个熟悉的气息——是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他的气息中混杂着养魂木心的温润和阴邪的怨气,显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们得手了!”张砚秋的声音带着焦急,“快追!不能让他们跑了!”他不顾陈副官的阻拦,率先冲过糯米网,手电光在前方的岔路口晃动,“这边!”
岔路口的地面上有新鲜的脚印,脚印上沾着暗红色的泥土,与藏骨窟深处的土质相同。李维辰跟着脚印拐进左侧的通道,红丝絮的共鸣越来越强烈,守心石的碎片在怀里发烫,烫得胸口发疼。他知道,离守心石的另一半越来越近了。
通道尽头是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半开的石棺,棺盖落在地上,里面的尸骨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件腐朽的道袍,袍角绣着三一门的掌门标记。石台周围散落着几具尸体,都是阴阳宗的黑衣人,死状凄惨,喉咙被利器割开,伤口处凝结着黑色的血痂,显然是被自己人灭口的。
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石棺前,手里捧着个暗金色的盒子,盒子上的锁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养魂木心,也不是骨头,而是半块白色的玉佩,玉佩的断口处刻着与李维辰手中那半块相同的符咒,正是守心石的另一半!
“果然在这儿。”男人转过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文明棍的玉石头在手电光下泛着绿光,“三一门的掌门把守心石藏在自己的棺材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啊,还是被我找到了。”
李维辰的红丝絮猛地窜出,缠向男人手中的盒子。男人早有防备,文明棍横扫,棍头的玉石与红丝絮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丝絮竟被震得后退了半寸。“别白费力气了,”他晃了晃手腕,盒子被红丝絮缠着的地方冒出黑烟,“这盒子上涂了‘化灵水’,专门克制你们这些道门的玩意儿。”
张砚秋的枪响了,子弹打在男人的文明棍上,被玉石头弹开,在石室的岩壁上炸开火花。“周明轩!你以为拿着守心石就能为所欲为?”张砚秋的声音带着愤怒,“我师父就是被你害死的!今天我要为他报仇!”
原来穿西装的男人叫周明轩。李维辰心中一动,父亲的日记里提过这个名字,说他是阴阳宗的核心弟子,民国十六年突然从江北消失,没想到竟然成了南京城里的大人物。
周明轩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遥控器,按下按钮的瞬间,石室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石台周围的地面裂开,露出下面的深坑,坑里爬满了食骨蚁,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三一门的‘万蚁坑’,当年用来处置叛徒的,今天就用它来招待你们。”他一步步后退,退到石室角落的暗门前,“守心石的两半合在一起,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李维辰,你父亲没告诉你吧?”
李维辰的心猛地一沉,父亲的日记里确实没提过守心石合璧的事。他看着周明轩手中的那半块玉佩,突然明白过来,父亲当年偷走的可能不是守心石,而是为了保护它不落入阴阳宗手中,才故意分成两半,藏在不同的地方。
“你父亲是个蠢货。”周明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他以为把守心石分开就能保住三一门,却不知道这石头的力量来自共生,分开的越久,力量流失得越快。再过十年,这石头就会变成普通的玉佩,一文不值。”
张砚秋突然扑了上去,手中的匕首直刺周明轩的胸口。周明轩侧身避开,文明棍的玉石头重重砸在张砚秋的伤口上,张砚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伤口处的绷带渗出黑色的血,显然是迷魂瘴的毒性又发作了。
“张专员!”陈副官和特工们想冲过去,却被坑里的食骨蚁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明轩打开暗门,“李维辰,想知道你父亲的真相,就来阴阳宗的总坛找我。”他晃了晃手中的守心石,“我在那儿等你,给你三天时间,过时不候。”
暗门在周明轩身后关上,留下“咔哒”的落锁声。李维辰立刻冲到张砚秋身边,红丝絮缠上他的伤口,丝絮传来刺骨的寒意,张砚秋的体温正在快速下降,嘴唇变得乌青。
“别管我……”张砚秋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守心石……不能落入……阴阳宗手里……总坛在……玄武湖底……”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涣散。
陈副官扔出几颗手榴弹,爆炸声暂时逼退了食骨蚁。“李公子,快带张专员走!”他大喊着,用身体挡住蚁群,“我和兄弟们掩护你们!记住,一定要毁掉阴阳宗的总坛!”
李维辰咬咬牙,背起张砚秋,红丝絮在身后织成金色的网,挡住涌上来的食骨蚁。他看着陈副官和特工们的身影被黑色的蚁群吞噬,听着他们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心中像被刀割般难受。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停下,必须带着张砚秋离开,完成他们未竟的使命。
冲出藏骨窟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晨雾笼罩着栖霞山,像一层薄薄的纱。李维辰背着张砚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红丝絮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守心石的碎片在怀里微微颤动,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
他不知道玄武湖底的总坛藏着怎样的危险,也不知道周明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三一门的冤魂,也为了那些为守护正义而牺牲的人。
走到山脚时,李维辰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卖烟卷的老王头,他正蹲在路边抽旱烟,烟袋锅子在晨光中泛着红光。“李先生,我就知道你能出来。”老王头递给她一个布包,“这是张专员让我给你的,说你可能用得上。”
布包里是张南京城的地图,地图上用红笔标出了玄武湖底的位置,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阴阳宗总坛的入口在湖心亭的石柱下,用三一门的掌门令牌才能打开。地图的夹层里还有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三一门”三个字,正是掌门令牌!
李维辰的手颤抖着握紧令牌,令牌入手冰凉,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显然是张砚秋一直带在身上的。他抬头望向老王头,老人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儿子当年也是三一门的弟子,死在民国十六年的大火里。张专员找到我,说能为儿子报仇,我就帮他做事。”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掩不住的悲伤,“李先生,去吧,我们这些老头子帮不上忙,只能盼着你们年轻人能成事儿。”
李维辰点点头,将令牌塞进怀里,背起张砚秋,朝着南京城的方向走去。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会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三天,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守心石的两半在他和周明轩手中,像两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他走向最终的真相。而在玄武湖底的黑暗中,周明轩正站在巨大的祭坛前,祭坛中央的凹槽里刻着与守心石相同的符咒,周围的石壁上镶嵌着无数颗养魂珠,珠子里的冤魂正在无声嘶吼。
“就快成了。”周明轩抚摸着守心石的另一半,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只要等李维辰带着另一半石头来,就能开启‘阴阳轮回阵’,到时候整个南京城的人都会成为我炼鬼兵的养料,日军的大部队就能顺利渡江,我就是新世界的功臣!”
祭坛周围的黑衣人们纷纷跪下,齐声高喊:“恭迎坛主成就大业!”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总坛里回荡,带着诡异的狂热,像一群等待喂食的饿狼。
周明轩举起守心石,石头在养魂珠的光芒中微微发亮,祭坛中央的凹槽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有生命般流动,形成与守心石相同的符咒。他知道,李维辰一定会来,因为他手里握着三一门的秘密,握着所有人的希望。
而此时的李维辰,已经背着张砚秋回到了南京城。他找了家隐蔽的诊所,让医生给张砚秋处理伤口,自己则开始研究老王头给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的湖心亭位于玄武湖的中央,四周都是开阔的水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绝非易事。
更让他头疼的是掌门令牌,令牌上除了“三一门”三个字,没有任何机关,怎么打开总坛的入口?他试着用红丝絮探入令牌的纹路,丝絮传来微弱的共鸣,与守心石的碎片产生呼应,令牌表面的字迹突然亮起,闪过一行细小的符咒,符咒的内容是三一门的“启阵咒”。
“原来如此。”李维辰恍然大悟,只有同时催动守心石和启阵咒,才能打开入口。他看了眼病床上昏迷的张砚秋,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念,“张专员,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不会让阴阳宗的阴谋得逞。”
接下来的两天,李维辰一边照顾张砚秋,一边打探玄武湖的情况。他发现,最近几天,玄武湖的守卫突然变得严密起来,湖心亭周围更是有不少便衣特务在巡逻,显然是阴阳宗在防备有人闯入。
他还查到,阴阳宗的总坛确实在湖底,是民国初年用修建地铁的名义秘密挖掘的,里面不仅有祭坛,还有关押俘虏的牢房和存放武器的仓库。据说总坛的深处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是阴阳宗用来控制鬼兵的“镇魂塔”。
第三天清晨,张砚秋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李先生,你没走吧?”他抓住李维辰的手,眼神中充满期待,“守心石……”
“我没走,”李维辰扶他坐起来,“我已经查到总坛的位置,今晚就去。”他将地图递给张砚秋,“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张砚秋摇摇头:“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他的眼神坚定,“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而且,我知道阴阳宗的不少秘密,或许能帮上忙。”
李维辰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点头:“好,但你得听我的,不能乱来。”他从怀里摸出颗清毒丸,“这药你先吃了,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再出事。”
张砚秋接过药丸服下,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李先生。”他顿了顿,“其实,我师父当年偷养魂木心,是为了保护它不落入日本人手里。他后来被阴阳宗发现,自杀了,死前把真相告诉了我,让我一定要为他洗刷冤屈。”
李维辰心中一动,原来事情还有这样的隐情。他拍了拍张砚秋的肩膀:“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所有真相,让你师父和三一门的冤魂安息。”
夜幕降临,南京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李维辰和张砚秋换上夜行衣,悄悄来到玄武湖边。湖边的风很冷,吹得人瑟瑟发抖。他们趁着巡逻的特务换岗的间隙,划着一艘小渔船,向着湖心亭的方向驶去。
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银。远处的南京城灯火通明,与湖边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李维辰知道,这片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怎样的罪恶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