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层,叩心台。
此处罡风凛冽,灵气虽浓郁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滞感,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胸臆间。
高达两千层的威压如同一堵无形壁垒,早已将大半参赛修士拦截在此。
幸存者几乎个个面色青白,嘴角带血,七扭八歪地盘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竭力运转功法调息,空气中弥漫着痛苦压抑的喘息和紊乱的灵力波动。
苏倚川刚刚稳住翻腾的气血,眉头紧锁:“奇哉怪也。此地道阶号称福地洞天,本该是淬炼体魄、助益修为之所。缘何……一路行来,所见修士非但未感裨益,反倒个个心智浮躁,戾气横生,如同着了魔般狂躁搏杀?” 他低声向身旁的墨少洲发问。
墨少洲环顾四周,扫过一张张或带伤或扭曲的脸庞,神色同样冷峻:“确非寻常。纵有好胜心切,也不至于如飞蛾扑火般不计后果。此处恐有更深龌龊。” 他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最张扬的身影,“宁识何在?”
岳枝撇撇嘴,下巴朝人群最密集的角落扬了扬:“喏,那儿呢。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个楚楚可怜的‘好妹妹’,正寸步不离当个菩萨供着呢。”
角落里,鹅黄裙衫的“小柔”身姿款款,唇含浅笑。
只见她纤手柔柔一拂,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竟平白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木桶,桶盖掀开,清冽甘香的梅子气息瞬间散逸开来,沁人心脾,与周遭肃杀的压抑格格不入。
“诸位道友,行至此处多有疲乏,想必口渴难耐。小女不才,略备了些家乡粗陋的梅子汤,权且解解渴乏。若不嫌弃,还请自取。”
小柔的声音清越温婉,如同涓涓细流,引得不少口干舌燥的修士纷纷投来希冀的目光。
人流迅速聚集,争相上前取用那清甜解渴的汤水。
然而宁识却像一尊沉默的煞神,面无表情地杵在那里双手抱臂,让围在这儿的修士们都有些不自在。
一个刚喝下梅子汤、心满意足抹着嘴的散修忍不住对宁识抱怨:“宁道友,小柔姑娘好心给大家解乏,你这般…苦大仇深地杵在人家旁边作甚?你不爱喝,也别挡着道儿寒人心啊!”
其他几个喝过汤的修士也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
宁识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翘起二郎腿:“眼瘸了?这么大块地方坐不了两个人?我就觉着这风凉舒坦,爱坐哪儿坐哪儿,轮得着你放屁?”
她斜睨着那几个发难的修士,目光在他们和故作羞涩的小柔之间打了个转,“这么急着赶我走…怎么?嫌我杵在这儿碍着你几位观赏她肚兜儿上绣的是牡丹还是芍药?”
“宁识!你……你无耻!” 几个喝过汤的修士气得满脸通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怒骂,“堂堂玄极宗亲传弟子,竟如此粗鄙下流!不知廉耻为何物吗?!”
小柔更是羞愤交加,整张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紧紧拢住被风吹得略显散乱的衣襟,仿佛真被人窥见了隐秘。
她强压下眼中的怨毒,纤手微颤着又舀起一碗清澈透亮的梅子汤,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再次递向宁识,声音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姑…姑娘…您在此久坐,想必也口干舌燥,不如…也饮一碗解解乏吧?”
宁识嗤笑一声,二话不说,劈手夺过那碗,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末了还响亮地砸吧砸吧嘴:
“嗯!手艺是不赖!” 她随手将空碗往旁边一丢,像是点评一道寻常小菜,紧接着便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眼神促狭又充满恶意,如同钝刀子割肉:
“有这手艺倒也不错。我认得一位富家老爷,正缺个体己伶俐的通房丫头暖脚铺床,看你这柳腰丰臀的宜男之相,过去伺候着,生个儿子站稳脚跟,那是迟早的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何?可愿意?”
她这话明摆着是将人往贱籍里踩,字字诛心。
“小柔”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那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屈辱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姑娘!你…你竟将我视为何等低贱之人?!小女纵是出身寒微、命如草芥,亦知廉耻二字重逾千金!绝…绝不可能、更不屑于与人做那苟且之妾!”
这凄惨姿态瞬间点燃了周围修士的“侠义心肠”!
几个刚刚喝了她梅子汤、自诩正义的修士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瞪,周身灵力隐隐鼓荡:“宁识!你莫要欺人太甚!”
一个络腮胡大汉戟指怒喝,“一路行来便见你处处刁难排挤于我等!如今竟得寸进尺,光天化日之下用这等腌臜言语折辱一个清白弱女!真当这三千道阶是你玄极宗的后花园,可任你颠倒黑白、肆意妄为不成?!”
“不错!”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修士也愤然接口,义正词严,“小柔姑娘好心以梅汤相赠,解我等疲乏之苦,品行高洁!岂容你这般无端污蔑、百般欺凌!真乃仗势欺人,卑劣至极!”
面对这汹汹而来的指责浪潮,宁识非但面无波澜,反而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她吊儿郎当地把手一挥,脸上挂着那副气死人的、混合着鄙夷与戏谑的痞笑:“喂喂喂,诸位老少爷们儿,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宁识那只搭在小柔肩上的手看似随意,却带着千钧重压。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气死人的无辜笑容,声音却冷得能掉冰渣:
“诸位急赤白脸地嚷嚷什么?我瞧这位姑娘孤零零挺着肚子,实在可怜,这才大发善心,想帮她给后半辈子找个安稳靠山。你们不领我这冰清玉洁的好意就罢了,怎的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她目光扫过那几个跳得最凶的修士,脸上笑意更深,“怎么?莫非几位大侠心生怜惜了?干脆你们行行好,把这刚怀了胎的小嫂子娶回家去供着?来一趟娶妻生子的大事儿都完成了,简直人间美事!”
“怀孕”二字如同一盆烧红的铁水,兜头浇在那些被梅子汤冲昏头脑的修士头上!
那些前一秒还叫嚣着要替天行道、英雄救美的脸孔瞬间变了颜色,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的“仗义执言”被噎在喉咙里,眼神闪烁游移,脚下不自觉地便往后退了半步。
英雄救美是一回事,接盘一个来历不明的“孕身”,那可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喧闹的指责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场中只剩下小柔急促的呼吸和罡风的呼啸。
“姑…姑娘你!!!” 小柔脸色由煞白转向酱紫,震惊、羞愤和一丝被当众剖开隐秘的恐慌扭曲在一起,声音尖利地几乎破音,“你…你胡说什么!你怎能…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声誉!!!”
“我胡说?”宁识拖长了调子,转头,目光如探照灯般精准锁定了人群外的云甘子,声音充满了恶劣的热情:
“瞧瞧!大家伙儿都不信我宁识是那古道热肠、真心实意为这位辛苦怀着‘小祖宗’的小嫂子找下半生依靠啊!”
她提高音量,确保云甘子避无可避,“云——大——圣——手!”
“咳……!” 躲在角落、背对众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透明丸子的云甘子,听到这如同催命符般的点名,身体猛地一僵!
他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几道充满好奇和“快请权威揭穿\/认证”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云甘子内心天人交战,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疯狂咆哮:“不认识!不认识!我不认识那个爱看热闹还拉我下水的缺德玩意儿!!!”
他磨蹭着,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一步三叹气地转过身来,脸上是强行挤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假笑,看向宁识的眼神充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怨念。
“宁…宁道友…” 云甘子笑得比黄连还苦,声音干涩,“这…这…这位姑娘…看起来呃…‘气色尚佳’…就不用劳烦诊治了吧…” 他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宁识却像是没听见他那蚊子般的婉拒,目光重新落回小柔那被鹅黄衣裙遮掩的腹部,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别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她清晰地感知到,那里面盘踞的阴冷气息,已从初见时的微弱胚胎状态,膨胀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程度!短短时间,“胎元”竟如同吞噬了无数精血与怨戾般飞速“成长”了数月!
冰寒的杀意再次在宁识眼底凝聚。放任下去,这东西吃饱了岂不是真要生出个活蹦乱跳的二代冥魁来?!
“呔!小嫂子!撒泼耍性子也得看看地方,看看身份!”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十里八乡街头巷尾扯老婆舌的熟练腔调,
“你挺着老张家的种儿,偷偷摸摸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对旁人哭唧唧、投怀送抱,你让老张哥的老脸往裤裆里塞?!啊?!来来来!咱老张家门里的事儿,今儿个咱姐俩必须掰扯清楚!”
她看也不看周围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的众人,另一只空着的手不耐烦地一挥,如同驱赶嗡嗡叫的苍蝇:
“行了行了!都别杵这儿听墙角了!散了散了!该挺尸调息的、该爬梯子渡劫的,麻溜该干嘛干嘛去!” 宁识直接下了逐客令,“这是俺们的家务事,外人少掺和!省得沾一身晦气!”
话音刚落,她攥着小柔肩头的手猛地发力,活像拎一只待宰的鹌鹑,粗暴地连拖带拽,硬生生将尖叫挣扎的“小柔”从人群中心扯了出来,蛮横地拉到光线昏暗、无人打扰的偏僻角落!
小柔那张精心粉饰的柔弱面具终于彻底碎裂,无边的惊恐瞬间攫获了她。
她双手死死护住腹部,如同护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体筛糠般颤抖起来,泪水汹涌如注:“不!道友!求你…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
求饶的语句尚未成形,宁识的耐心早已告罄。她眼中寒光爆射,那份混不吝的戏谑瞬间被凌厉杀机取代!
“解释个鬼!” 宁识一声冷嗤,打断那虚假的哀求,抬腿闪电般一脚狠狠踹在小柔那看似隆起实则平坦的肚子上!
“呃啊——!” 小柔惨叫一声,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坚硬冰冷的石阶上!
精心维持的温婉形象彻底崩塌,只剩下惊骇与怨毒扭曲交织的面孔。
宁识根本不给她喘息装蒜的机会,一步跨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脸上是极尽嘲讽的狞笑:
“装孕妇装上瘾了是吧?挺个假肚子借尸还魂,这招戏码唱一次就够臭了,你还打算巡回演八百场?也不嫌膈应人!”
她啐了一口,指尖已按上了杀意沸腾的寂听剑柄,“行了,咱俩也别浪费时辰玩猫捉耗子了。”
“核心思想就一句话:你去死吧!至于过程…” 宁识掐住她的脖颈,“老娘乐意!见你一次,杀你一次!直到你死干净!”
话音未落,寂听已化作撕裂空间的紫色匹练,毫不迟疑地贯向小柔的心脏!
嗤!——
“小柔”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的眼睛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怨恨填满。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哀嚎,所有属于“小柔”的伪装与挣扎,连同那看似隆起的“孕腹”一道,在寂听的剑意之下寸寸消解。
但这一次宁识要付的代价,更为沉重!
“噗——!” 宁识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重锤砸中了心口,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比之前更浓烈的阴冷怨煞反噬之力在经脉中疯狂肆虐撕扯!眼前阵阵发黑,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栽倒!
预料中冰冷石阶的撞击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而微凉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背,止住了她下坠之势。淡淡的松雪气息拂过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