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川唇边溢出一缕鲜血,眼中怒意翻涌:\"宁识!\"
宁识强忍心口剧痛,冷笑一声:\"怎么?在你眼里,我们都该是等着你们舍命相护的废物不成?\"
云甘子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月栖梧,声音发颤:\"栖梧!不是说好由我来承担?\"
宁识暗自咬牙。
她本想着自己有坨坨和浮华尽护体,即便折损些命格也无妨。
林景川和月栖梧若真有个闪失,归元宗必不会轻饶。可她万万没想到,看似清冷的月栖梧竟会为云甘子做到这般地步。
月栖梧还没说什么,红线骤然绽放出璀璨光华,如同被净化一般褪去血色,化作纯净的金色丝线。
下一刻,同心结无声瓦解,化作六枚小巧的金色印记,形如醍醐盏,分别飞向六人的心口。
印记没入肌肤的刹那,原本因剜取命格而撕裂的痛楚竟如春风拂过,尽数消散,只余一缕温润的灵力在经脉间流转。
众人望着彼此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葡萄藤暗纹,神色各异。那纹路蜿蜒盘绕,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却不知是福是祸。
长泠眼神微暗,袖中手指无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他面上却波澜不兴,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红绳已解。此纹乃咒力化生,蕴含灵妃残余修为与你们奉献的命格本源,可助益修行。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六人纹路,意味难明,“此后彼此间的因果牵连,怕是更深了。”
林景川垂眸凝视着宁识锁骨处的纹路,眼底暗流涌动。云甘子与月栖梧不约而同抬手轻触印记,又触电般收回。渡尘渡缘默念佛号,却掩不住面上惊色。
林景川将宁识带到竹林深处,月光透过竹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抬手轻触她锁骨下微微发烫的印记,声音低沉而认真:\"当日在大漠我问你的心意,你避而不答。如今你我同历生死,共承命格,你还要继续躲吗?\"
宁识感受到印记传来的灼热,心跳不由加快,却偏要扬起下巴,故作轻松地笑道:\"林首座,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刚解了红线就想着风月,也不怕损了你的名头。\"
她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林景川一把扣住手腕。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执着:\"宁识,你明知我从来不是什么清冷剑仙。在你面前,我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
林景川的目光如灼灼烈火,烫得宁识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强压下紊乱的心跳,指尖悄悄掐入掌心,挤出个满不在乎的轻笑:\"不喜欢。\"
\"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手指故意划过他胸前未愈的伤口,\"不过是因为我生性轻浮,最爱看你们这些正经人方寸大乱。\"
她转身时衣袂翻飞,锁骨下的印记却突然灼痛起来。那痛楚直钻心底,逼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维持住摇曳生姿的背影。
云甘子一路沉默地跟在月栖梧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发烫的印记。行至竹林小径时,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月栖梧,你今日为何要剜命格。\"
月栖梧的脚步微微一顿,衣袖下的手指悄然收紧。
她垂眸望着石阶上斑驳的竹影,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我...不能看着你独自承担。\"她顿了顿,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云甘子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心口那枚印记烫得更厉害了。
宁识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的印记,墨少洲分析第四关要点的声音在她耳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嗡鸣。无论问什么,她都只是机械地应一声\"嗯\",连众人何时散去都未曾察觉。
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响惊醒了她的恍惚。
长泠缓步走到她面前,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在提及那个名字时泄露一丝压抑的寒意,\"可是在想林景川?\"
他凝视着宁识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想到她为那人剜取命格时的决然,心口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冲破多年修持的定力。
宁识猛然回神,心头警铃大作,她竟忘了长泠比林景川更难应付。
她强自镇定,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意:\"师父说笑了,弟子只是在思量第四关可能遇到的险阻。\"说话间,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寸。
烛火倏忽一晃。
长泠看着那道避嫌的痕迹,喉间涌上苦涩:\"时至今日...\"他眼底翻涌的痛楚被强行压成唇角微弯的弧度,\"为师倒叫你厌弃至此了么?\"
长泠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克制,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她锁骨处的印记上,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那枚金色纹路:\"你心里,当真有了他?\"
宁识吃痛地蹙起眉头,却不敢贸然推开。
她抬眸直视着师父近在咫尺的面容,声音刻意放得轻缓:\"阿识之心惟道法而已,师父多思无益。\"
她话音未落,长泠的手指却突然松了力道,转为轻柔的摩挲。
他垂眸看着那枚被自己揉红的印记,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苦笑:\"是么?那这印记,又算什么呢。\"
……
第四关“苍生谒”,各宗门需分头前往归元宗周边小镇寻宝,缴获最多者即为胜者。若缴获妖兽等物,亦归宗门所有。玄极宗众人毫不犹豫,直奔箬笠镇而去。
苏倚川笑着给每人发了一顶蓑痕笠,斗笠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青黛水痕:“老墨请客,都试试箬笠镇的特产!如今雾竹难养,这般品相的蓑痕,往后怕是再难买到了。”
谢梦桐指尖轻挑,拎着斗笠一角,满脸嫌弃:“就这?白送我都嫌占地方。”
宁识目光微转,看向墨少洲似笑非笑:“所以箬笠镇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墨少洲指间玉听法器微光流转,迅速向每人传送去一张清晰的灵物图鉴:“此物名为蓼青玦,古籍记载其蕴含精纯的‘净雨灵蕴’之力。能蕴养生机,引聚水元灵气。它不仅对水灵根修士大有裨益,对所有修炼者而言,都算得上一件不可多得的辅助宝物。”
邵宇目光扫过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语调带着几分玩味:“原来如此。难怪这样一个寻常小镇,竟聚集了如此多的散修和形迹可疑之辈。楼寒江,”他话锋一转,看向身旁的人,“你之前来过此地吗?”
楼寒江本就面色阴沉,心事重重。
邵宇这一问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当即冷眼瞥来:“我一直追随师尊行医制药,怎么可能有闲暇踏足此处。”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街角一闪而逝的某个身影上,心头的不安愈发深重。
墨少洲环视众人,目光沉静:“诸位,蓼青玦下落与吞篁妖兽都需尽早解决。我意与苏倚川、宁识一同追查蓼青玦线索。”
他顿了顿,温声征询道:“此事尚需帮手,不知有谁愿意同行?另需一队处置吞篁之患,亦有谁愿往?”
宁识闻言立刻拽住身旁岳枝袖摆:“师姐这次定要与我同去!”
岳枝会意一笑,顺势拉过长汐座下亲传孟兰颐的腕子:“兰颐师妹,此事算你一份。”
墨少洲略一颔首:“好。既然如此,楚逸、邵宇、楼寒江、谢梦桐、陈云昭,”他目光扫过五人,带着托付之意:“搜捕吞篁之事,便劳烦几位合力了。”
楼寒江面色阴沉如墨,他此行要办之事凶险隐秘,偏偏楚逸这队人马个个棘手,连长佩峰那位素不露面的亲传弟子陈云昭也赫然在列。
他心头烦躁,冷声质疑:“何师弟为何缺席? 吞篁身带剧毒,仅我一名医修,恐怕难以兼顾全局安危。”
陈云昭抱剑而立,目光清冷扫过楼寒江,语带疏离:“楼兄多虑了。我等无需他人照拂,若真遭遇不测,你自可先行脱身。”他下颌微扬,字字清晰,“我们绝不拖累于你。”
楚逸见楼寒江脸色愈发难看,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归元宗伤员众多,何师弟受长老指派前去支援了。”
待楚逸一行人身影渐没入街巷,孟兰颐转身欲追,却被宁识眼疾手快拦住:“孟师姐,你这是要去哪?”
孟兰颐蓦然止步,回头无奈道:“不是你们传讯说欲除魔族暗桩,我方随行?此刻再不动手,楼寒江怕是要遁走了。”
苏倚川不疾不徐端来一盏温热的藕粉糖水,递至她手中:“兰颐师妹宽心,谢师姐他们心底早有谋算。”
他唇角噙着一丝笃定的浅笑,“楼寒江,逃不得,计成不了,身份亦藏不住。”
……
箬笠镇西街的「蓑痕老号」前,褪色的青布幌子蔫垂着,门口排了乌泱泱的人。
店内,篾七爷正用青石镇尺压平笠模,大声道:\"雾竹料子没了,现成的蓑痕笠只剩三顶要价翻倍。\"
“七爷!您是这箬笠镇唯一的里正了!”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声音最响,“除了您老人家,这地界谁还摸得清吞篁的窝巢,辨得出蓼青玦的影踪?我们猎杀吞篁,也是替你们镇子清除祸害,救那些雾竹林啊!”
篾七爷手中刻刀一顿,终于抬起脸。那是一张被风霜刻出深痕却眼神锐利的面孔,鬓角灰白却精神矍铄。
他浑浊的目光冷冷扫过喧嚷的人群,不耐烦地用刀背重重敲了敲竹案:“耳朵背了听不清!你们吵吵嚷嚷这些,老汉一概不知,一概不晓!都给我出去!”
他布满老茧的手猛地一挥,指向门外,斩钉截铁:“再聒噪,信不信老汉把你们都叉出去?走,快走!莫耽误老汉做活!”
宁识斜倚在巷口的青石墙边,下巴朝篾七爷铺子方向一点,看着楼寒江殷勤备至地为老篾匠搭脉问诊。
她转头对墨少洲笑道:“奇了,不是说这老头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半句话也撬不开?如今大师兄他们盯着,我们巴巴跑来盯楼寒江的哨做什么?”
墨少洲目光沉静,落在铺内篾七爷搭在膝头的手上,那手掌粗糙却习惯性地虚握着。
“先前买斗笠时便觉得不对,”他声音平稳,“现在更笃定,他那块压模的青石镇尺,与蓼青玦定有关联。”
“啰嗦什么!”岳枝闻言立刻按上腰间刀柄,眼神灼灼,“弄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倚川伸手一把扣住岳枝的手腕,眉梢一挑:“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就这样去打劫?好歹留张脸皮,下回见七爷。”
半晌过后,篾七爷的铺子里传来一阵器物碰撞倒地的杂乱声响。
待到响声平息,陈云昭悄然推门而出,指间捏着一小块灰扑扑的石片,手腕一抖便抛向墨少洲:“接着,你要的东西。”
他神色冷淡,语气带着一丝不快,“那老家伙刁钻得很,口口声声说这是雾瘴谷里难寻的宝贝疙瘩,硬是勒索了我十块灵石。”
苏倚川迅速瞥了一眼合拢的铺门,压低声音:“楼寒江那边情况如何?”
话音未落,石老板专属的玉听陡然响起一连串清脆急促的铃音。她顺手点开灵力光幕,玉屏上只简洁显示着一行小字:
季掌柜:贺云从之庶女贺婉儿,求见东家。
宁识指尖在玉听上略一停顿,贺婉儿贸然求见肯定是顺钦的手笔。她利落回复季掌柜:请她雅室稍坐,奉茶相候,我旋归。
收拢玉听,宁识转向正低声商议的几人:“月栖梧那边突然有些事要料理,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已利落转身朝镇西掠去。
墨少洲神色未动,倒像是没料到宁识走得这般干脆利落。
一旁的苏倚川却噗嗤一声乐了,肩膀抖动着凑近墨少洲,用气声拖着调子:“啧啧啧啧,瞧瞧这火烧眉毛的架势,追得是月栖梧?我看怕不是林景川约在哪个犄角旮旯私会佳人吧!光天化日如此猴急,连面子活儿都顾不得了?”
话音未落,岳枝闪电般出手,五指如铁钳般拧住苏倚川的一只耳朵狠狠一扭。
声线森寒入骨:“姓苏的,再让我听见你狗嘴里编排我师妹半个字,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把你捆成个粽子,扔进如意馆挂牌当琵琶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