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王朝,曾是龙耀王朝南面最令人心折的乐土。
这里有千里沃野,春播时麦浪翻滚如金波,秋收时谷穗沉坠似繁星;
更有温润水乡,乌篷船摇过青石拱桥,两岸人家炊烟袅袅,浣纱女的笑语随流水漫向远方。
子民们承袭着王朝温厚的风气,邻里间鲜少争执,市集上童叟无欺,即便是寻常农户,家中也总有余粮,街角酒肆里常飘出米酿的清甜——那时的玄星,是连史册都要含笑着描摹的“安乐邦”。
可这一切,都在诡异大军撞碎最后一道界碑防线的刹那,彻底碾成了齑粉。
………
起初是边境斥候带回的消息透着诡异——本该青绿的界碑石竟渗出暗红汁液,巡防兵丁夜里总听见雾里传来磨牙般的怪响。
三日后,黑风卷着墨色浓雾漫过界碑,雾中隐约可见扭曲的影子:
有的生着狼首人身,利爪在青石上划出火星;
有的似枯骨拼接,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
更有无数无面的人形,拖着长舌在雾中飘移。
它们不似凡间军队,却能像撕纸般扯碎丈余厚的夯土城墙,嘶吼着扑向城内。
昔日的千里沃野,转眼成了焦黑的炼狱。春麦被连根拔起,在黑风中燃成火团;
秋收的谷仓被撞塌,金黄的谷粒混着断肢与黑血,在泥泞里腐烂发臭。
温润的水乡更成了人间地狱:乌篷船被掀翻在桥洞下,船板上凝固着暗红的血渍;
青石拱桥的栏杆被啃噬得坑坑洼洼,桥洞下的流水早已变成粘稠的黑浆,浮着浣纱女未及收起的木盆,盆底还沾着半片撕碎的蓝布头巾。
温顺的子民们在尖叫中奔逃,却被那些无面诡物追上,拖入雾中时,指尖在青石板上划出长长的血痕,最终连呼救都化作一声戛然而止的抽气。
短短三个月,诡异大军便兵临都城下。
护城河里的清水早已浑浊如墨,城墙上的箭镞与断矛插得密密麻麻,守城士兵的残肢挂在垛口,被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当诡异生灵撞碎最后一道宫门时,皇宫的琉璃瓦在冲天火光中噼啪炸裂,碎片混着火星落进御花园,将昔日盛放的牡丹烧成焦黑的枯枝。
玄星皇上与皇后身着绣金龙凤的朝服,并肩立于城门楼。
皇上手中的玉玺早已被捏得沁出指血,皇后鬓边的珍珠步摇在风中乱颤,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他们望着城下潮水般涌来的诡物,没有惧怕,而是选择了与城中百姓将士共存亡,只换得领头诡物的一声狞笑。
下一刻,无数利爪攀上城楼,将他们最后的尊严撕扯得粉碎——他们与鎏金的龙椅、雕花的梁柱一同被拖入黑雾,城楼上只余下染血的朝服碎片,混着皇城百姓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些来不及逃走的百姓被圈在宫门前的广场上,诡物们用骨刃剖开他们的胸膛,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汇成蜿蜒的血河,连天空都被映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
皇子公主们的结局,比都城沦陷的惨状更令人胆寒。
大皇子玄昭是最先殉国的。
这位总爱披着银甲巡城的皇子,在护城河畔率亲卫死战,丈二长的银枪被他舞得如银龙出海,却终究抵不过潮水般涌来的诡物。
当他力竭跪倒在血泊中时,数只狼首诡物扑了上来,利爪撕开他的甲胄,獠牙咬碎了他的喉骨。
后来亲兵们在尸骸堆里翻找,只凭着半截染血的玉带扣,才勉强认出那片被撕扯得模糊的血肉曾是他们的皇子。
二公主玄玥本是深宫里最擅调香的女子,城破那日却披了男装提剑护着宫人突围。
一支淬了黑雾的骨箭穿透她的右肩,箭簇上的倒钩带着碎肉穿出,血珠滴在她素日里最爱惜的白绫裙上,晕成一朵朵狰狞的红梅。
她咬着牙砍倒扑来的无面诡物,声音因剧痛发颤却依旧清亮:“带孩子们走!”
最终她带着残部钻进了城南的苍莽深山,有人说看见她倒在雪地里,也有人说曾在山民的茅屋里瞥见相似的身影,可三个月过去,始终没有确切的音讯,就像落入深渊的石子,连回音都吝啬给予。
最小的七皇子玄昀才刚满八岁,还是个总爱抱着琉璃球追蝴蝶的孩子。
城破时侍从将他塞进后院那口枯井,用石板盖严,还在井口堆了半车枯柴。
可诡物们似乎能嗅到活人的气息,枯柴被掀翻的声响里,混着孩子惊惶的呜咽。
当一切归于沉寂,幸存的宫人敢上前查看时,井沿的青石板上只有几滩发黑的血渍,还有一只被踩烂的虎头鞋——那是皇后亲手为他绣的生辰礼,鞋尖的金线虎头还沾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最让人心如刀绞的,是三皇子玄玉。
这位总爱穿银色长衫的皇子,曾在瘟疫肆虐时守在疫区,亲手为病患熬药喂汤,指腹被药汁浸得发皱也毫不在意;
也曾在皇家书院里与寒门学子彻夜论经,烛火映着他温和的眉眼,连窗外的月光都似要温柔几分。
可如今从前线传回的消息,字字都淬着冰:他率五千禁军在北门断后,长枪挑飞了七只诡物,最终却被邪咒一族的祭司用锁链捆住——那些锁链上缠着蠕动的血红色咒纹,专吸活人的灵气。
邪咒一族是诡异大军中最阴毒的分支,他们垂涎玄玉身上那股皇室血脉特有的纯净灵气。
有逃回来的伤兵说,亲眼看见祭司们将玄玉拖进黑雾笼罩的祭坛,祭坛中央的石台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四周插着数十根白骨幡旗,幡面上的血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要将这位温润如玉的皇子活生生炼制成傀儡,剥去他的神智,只留一副被邪术操控的躯壳,让他握着曾经守护子民的长枪,亲手刺穿那些残存的玄星百姓的胸膛。
而与玄玉一母同胞的五公主玄绮罗,却在城破时消失了。
有人说她被侍卫护着逃出了都城,有人说她混入了难民中隐匿行踪,可搜遍了周边城镇,始终没有她的踪迹,如同水珠落入了烧红的铁板,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如今的玄星王朝,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与呜咽的风。
幸存的人们躲在残破的地窖里,听着外面诡异生灵的嘶吼,更恐惧的是邪咒一族放出的消息:他们要在月圆之夜举行血祭,将王朝剩余的所有生灵拖入祭坛,用千万人的鲜血浇灌他们的邪术之源。
曾经的乐土,已成人间炼狱。
而那轮曾照耀过水乡与沃野的月亮,如今只在黑云中投下惨淡的光,照着这片土地上无尽的苦难与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