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耀王朝,星耀城城主府前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
刚从战场上撤下的伤兵挤满了厅堂,断肢的士兵靠在廊柱上疼得浑身发抖,被诡物抓伤的伤患正发出压抑的呻吟,连青砖地面都被渗出的血渍浸得发暗。
来来往往的医者们额上渗着汗珠,有的正用烧红的铁钳烫灼伤口,有的跪在地上为伤者包扎断骨,忙得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荣逸尘踏入前厅时,嘈杂的人声竟莫名静了一瞬。
“云尘医仙来了!”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医者们纷纷抬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有位老医者正对着一处深可见骨的爪伤犯难,见他进来忙拱手:“医仙,这伤口似有邪祟盘踞,敷了金疮药也止不住溃烂……”
荣逸尘快步上前,指尖搭上伤者脉门,另一只手已从药箱取出银针,三两下刺入伤处周围的穴位,原本乌黑的伤口竟缓缓渗出鲜红血液。
“用灵米汁……敷上,每日三次。”他轻声嘱咐,
又转向另一边被箭簇穿透肩胛的士兵,手法利落地拔出箭镞,掌心凝起淡淡的白光按在伤口上,原本喷涌的血柱竟慢慢止住。
这般忙碌到日头过午,厅内的呻吟声才渐渐低了些。
荣逸尘直起身,刚要喘口气,就见角落里立着个熟悉的身影——祖父荣擎岳正拄着狮首战杖望着他,鬓角的白发被汗水打湿,眼里却亮得惊人,像是有满肚子话要问,只是碍于众人在场才按捺着。
荣逸尘心中了然,定是玄冥真人那边压住了消息,不然祖父怕是一早就要闯进前厅来。
他刚迎上去,荣擎岳便拉着他往外走,到了廊下才搓着手,似是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被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逸尘!”
荣烽冽大步奔来,右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摆动,左臂则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伤得极重,“你快看看叔父这胳膊——还能不能接回来?”
荣逸尘扶住他颤抖的手臂,指尖抚过断裂处的筋骨,眉头微蹙:“叔父的左臂筋骨被邪力蚀断,并无大碍。”
他抬眼望向远处天际,那里正有淡淡的异界裂隙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叔父失去的右臂也有机会重新长出来,需要一种只在异界生长的‘续骨莲’,此花能引灵气重续断骨。如今两界正慢慢融合,待裂隙稳定些,我便去寻来。”
荣烽冽猛地攥紧他的手腕,眼里的绝望褪去几分,竟像个孩子般红了眼眶:“好……好!叔父信你!”
一旁的荣擎岳看着这幕,终是叹了口气,拍了拍荣逸尘的肩——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拍里了。
荣逸尘指尖捻着最后一截绷带,利落地在荣烽冽左臂伤口处打了个结,白色的纱布瞬间吸走渗出的血珠。
他刚要收回手,就听见身后传来荣擎岳沉缓的声音:“逸尘,祖父要去一趟玄星。”
包扎的动作骤然顿住,荣逸尘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语气听不出波澜:“祖父为何要去玄星?”
“救人。”荣擎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我年轻时在玄星结识的几个老伙计还困在那里,怎么着也得去看一眼。”
荣逸尘低头收拾药箱,金属药罐碰撞的轻响里,谁也没瞧见他眼眸中闪过的那道寒光,快得像淬了冰的刀刃:
“祖父是自己想去,还是……有人劝您去?”
“自是我自己的主意!”荣擎岳连忙摆手,眼角的皱纹因急切而绷紧,“跟旁人无关,你别多想。”
荣逸尘这才抬眼,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与方才那瞬间的冷冽判若两人:“祖父想去便去,我让荣二跟着您,打打下手也好。”
荣擎岳猛地拍了下大腿,转头与荣烽冽交换了个眼神,脸上刚要露出喜色,又搓着手道:“那敢情好!不过祖父想向你借荣五——你那随身侍卫,在战场上表现的可是个高手。”
荣逸尘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笑意却没达眼底:“荣五另有安排。祖父放心,荣二足够护您周全。”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只是我的人不掺和你们的战争,护几个人的性命,倒是没问题。”
话音落地的刹那,荣擎岳和荣烽冽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方才那句看似寻常的话里,藏着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威严,像山巅千年不化的冰雪,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荣擎岳望着眼前这个给自己包扎伤口时还温和耐心的孙儿,忽然惊觉,他不是那几个会追在身后喊“祖父”的乖顺孩子。
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藏着他们看不懂的深邃与冷硬,想起玄冥真人的嘱咐,分明是某种神秘莫测、连提及都需谨慎的存在。
荣烽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方才还觉得亲近的侄子,此刻竟让他生出几分不敢直视的敬畏。
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和大哥荣擎岳不应该利用亲情来试探逸尘,即使很想让他帮帮龙耀,但是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
荣逸尘看到两位老人眼中的歉意,刚刚心中涌起的那股戾气也随之消散。
………
玄星王朝境内的残村早已断了人烟,焦黑的屋梁斜插在颓墙里,唯有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倔强地立着,枝桠上挂着半片被血浸透的衣角。
玄绮罗就站在老槐树下,腰间的“碎星”剑直指面前的青年,剑锋映着她明艳的脸。
她今日未施粉黛,却比宫宴上的华服更显夺目——一双凤眸斜挑,眼尾锐利如刀,正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唇瓣不点而朱,像染了晨露的樱桃,此刻却抿成冷硬的线条;
青丝高高挽成战髻,用一支银质狼头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身形,腰间悬着的玉佩早已不见,只余下半截断裂的红绳,倒衬得她英气逼人,哪还有半分深宫里娇养公主的模样。
被剑尖指着的青年正是荣三。
他穿着件绣着暗纹云鹤的月白锦袍,领口袖口都镶着银线,即便在这破败村落里,也依旧整洁得一丝不苟。
他眉梢微挑,桃花眼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偏偏这风流倜傥的模样落在玄绮罗眼里,只觉得碍眼。
“让开。”玄绮罗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要去邪咒祭坛救三哥。”
荣五身形未动,指尖轻轻搭在剑脊上,语气里的漫不经心淡了几分:
“公主可知祭坛在哪?那是邪咒一族的老巢,外围就布着百道血咒,进去便是九死一生。”
“那又如何?”玄绮罗手腕一翻,剑尖离他咽喉更近了寸,“要么跟我一起去,要么就别挡路。我玄绮罗要救的人,谁也拦不住。”
她抬眼时,眸光里燃着决绝的火,“何况——你是我玄绮罗看上的男人,要做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荣三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指尖摩挲着剑脊的纹路,眉头微蹙。
他不是怕危险,只是邪咒祭坛的凶险远超她想象。
自己单枪匹马闯进去都要慎重考虑,更何况还要带着她这个灵力都未有的公主,还要救出生死未卜的三皇子……这简直是把性命往绞肉机里送。
可看着玄绮罗那双写满“宁死不退”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救,是九死一生;不救,眼前这朵带刺的花怕是会立刻冲进去,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他望着远处被黑雾笼罩的山峦,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