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培沉默良久,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伦图卢斯写满哀求的面庞上,在奥雷斯特斯瑟瑟发抖的身体上来回扫视,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将这两个元老院明令通缉的叛徒押送回罗马,接受审判,或者干脆直接钉死在十字架上,无疑是最符合法律、最能彰显他执政官权威和“正义”形象的选择。
然而,一个更加阴鸷、更加符合他个人野心的念头,如同一只毒蛤蟆,噗通一下蹦入了他的脑海。
小卢西乌斯……那个在东方如日中天的“命运之矛”,那个在莱乌齐奥山让他尝到耻辱滋味的猎颅者……
差点忘了……除了小卢西乌斯这个王八蛋,还有他的养父卢库鲁斯。那个抢走了他的马格努斯头衔的老家伙,是不是……好像就是这个老不死的给自己起的外号,叫什么“苏锐佩雷”?
福图埃!真该死……他们父子两个……臭味相投,一对混蛋!去死,去死……去死!
庞培思索良久,他需要一把藏在暗处的、肮脏的刀,去给那对混蛋制造麻烦,去削弱他们那越来越令人不安的影响力。
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算计与冷酷的笑容,在庞培的嘴角一闪而逝。
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和梅特鲁斯总督等人退下。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和两个狼狈不堪的前执政官。
“伦图卢斯、奥雷斯特斯……”庞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在分享一个重大的秘密,“罗马……你们是回不去了。元老院的敕令如同朱庇特的雷霆,无法更改。”
庞培良久的沉默早就已经让伦图卢斯和奥雷斯特斯汗流浃背……
猛然听见庞培说话,伦图卢斯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奥雷斯特斯更是吓得几乎瘫软。但庞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燃起一丝扭曲的希望之火。
“但是,”庞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嘶声,“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一条……为罗马,也为我,继续‘效忠’的路。”
“效忠?我们愿意!庞培,你说!要我们做什么?”伦图卢斯急切地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奥雷斯特斯也连忙点头如捣蒜。
“阿非利加行省,”庞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策划一场阴谋的乐章,“迦太基的故地。那里远离罗马的视线,远离喧嚣的中心。我会安排船只,把你们秘密送到那里。”
伦图卢斯和奥雷斯特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一丝不祥的预感。去非洲?那荒凉的地方?
“去那里做什么?”伦图卢斯小心翼翼地问。
庞培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属于政客的、毫无温度的假笑:“做什么?当然是发挥你们的‘余热’了,我亲爱的执政官阁下们。
你们需要在那里……组建一支力量。一支忠于你们自己,或者说,忠于我的……力量。人员嘛,撒丁岛、科西嘉岛,甚至非洲本地的流亡者、失意者、还有那些……不那么安分的努米底亚人、毛里塔尼亚,都可以招揽。金币,我会提供一部分。”
“然后呢?”伦图卢斯的声音有些发干。
“然后?”庞培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阴狠,“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给小卢西乌斯·卢库鲁斯制造麻烦!让他焦头烂额!让他后院起火!”
他站起身,打开卷轴,摊放在座子上的是巨大的地中海地图,手指狠狠地点在两个关键位置:
“第一!袭击所有从西西里岛出发,向东方,尤其是向拜占庭运送粮食的船只!西西里是小克劳狄乌斯的地盘,也是卢库鲁斯的地盘,这里算是他们的粮仓。西西里的粮食是维系东方军团和那座新城的命脉!我要你们像饥饿的鲨鱼一样,撕碎这些粮船!让拜占庭的粮仓见底!”
“第二!”
庞培的手指又重重地戳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南端,“贝提卡地区!那里是卢库鲁斯家族的势力范围,盛产矿石、优质木材,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为小卢西乌斯搜罗战马!任何从加迪斯港或者其他贝提卡港口出发,装载着矿石、木材,尤其是运送战马前往东方、前往拜占庭的船只,都是你们的目标!给我劫下来!把矿石沉入海底,把木材烧掉,至于战马……”
庞培发出一声残忍的冷笑,“要么夺过来为你们所用,要么……直接杀掉,扔进海里喂鱼!我要让小卢西乌斯在东方的扩张,因为缺乏物资和战马而寸步难行!”
伦图卢斯和奥雷斯特斯听得目瞪口呆,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涔涔而下。
这哪里是生路?这分明是让他们去当海盗头子,去干最肮脏、最危险的勾当!一旦暴露,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这太危险了,庞培,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奥雷斯特斯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怎么说也是罗马的执政官,曾经的执政官,怎么能……”
“执政官?”庞培猛地转身,厉声打断他,眼神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你们现在只是两个被罗马唾弃的叛国者!两条在阴沟里求生的老鼠!
我给你们机会,是看在‘旧情’份上,要么接受,去非洲,为我做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未来洗刷污名的可能?”
庞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诱惑,“要么……我现在就把你们绑起来,塞进回罗马的囚车!让罗马的公民们看看,他们曾经的领袖是如何在竞技场上哀嚎的……你们自己选!”
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尊严和犹豫。伦图卢斯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奥雷斯特斯更是彻底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们做,我们做……伟大的庞培,仁慈的执政官!我们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放过我们!”
看着眼前这两条为了活命而摇尾乞怜、不惜堕入深渊的丧家之犬,庞培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的笑容。
“很好。”他拍了拍手,仿佛在驱赶什么不洁之物,“梅特鲁斯总督会安排一切。记住,你们从未见过我,也从未踏上过科西嘉岛。你们是……从撒丁岛逃出来的流亡者,仅此而已。至于你们的‘事业’……”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做得漂亮点,别让我失望。否则,非洲的沙漠,会多出两具无人认领的干尸。”
伦图卢斯和奥雷斯特斯被士兵带下去时,那佝偻的背影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猥琐。
庞培独自站在地图前,手指再次拂过那通往拜占庭和贝提卡的航线,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久久不散。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他周身弥漫的、属于权力深渊的寒意。
小卢西乌斯啊小卢西乌斯,你以为你赢了吗?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