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在大殿角落嘀嘀咕咕的父子俩终于达成了某种“战略共识”。
白慕脸上挂着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乐呵呵地跟在自家老爹身后,从蟠龙石柱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白天骄清了清嗓子,努力端出家主的威仪,对着静立如墨莲的青月开口道:
“青月姑娘,你看……此事是否可通融几日?
毕竟我儿风尘仆仆,方才归家,府中诸事未定,也需稍作安顿……”
他顿了顿,试图在“教主威严”和“舐犊之情”间找到平衡点。
“不如,让慕儿在家中盘桓几日,略尽孝道,再随姑娘启程,如何?”
青月那双清冷的眸子透过面纱,静静地落在白天骄身上,没有丝毫波澜。
声音也如冰泉击石,直接而坚决:
“教主谕令,青月莫敢违背。请白家主莫要为难属下。”
这斩钉截铁的回绝让白天骄心头一沉,白慕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
青月似乎觉得力度还不够,紧接着又抛出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白慕:
“临行之前,教主曾有明示:若少主执意拖延,或在规定期限内未能随属下返回……”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捕捉到白天骄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白慕瞬间垮掉的表情,才缓缓吐出后半句。
“教主将亲临天元城,亲自‘请’少主回去。”
“亲……亲临天元城?!”
白天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刚才在角落里被儿子忽悠起来的那点家主气魄和侥幸心理,瞬间烟消云散,连渣都不剩。
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家那个“坑爹”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儿啊,爹顶不住了,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把儿子卖了。
“青月姑娘,其实……”
“咳!”
白慕一看老爹这怂样,暗道不妙,立刻拔高音量,强行打断了白天骄即将脱口而出的“叛变宣言”。
他挺直腰板,努力挤出一点“少主”的气势,虽然那眼神深处还是有点发虚:
“青月姑娘!本少主理解教主的关切!
但是!”
他话锋一转,祭出了最后的、也是他认为最坚不可摧的挡箭牌。
“我刚回家,总得陪陪自家媳妇儿吧?夫妻团聚,人之常情!况且——”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瞟向自家老爹,意有所指。
“我老娘……哦不,教主她老人家不是天天念叨着想抱孙子吗?
我这不是积极响应号召,为白家血脉延续大业添砖加瓦嘛!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教主知道了,肯定也会体谅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大了几分。
“再说了,我堂堂白家少主,总不能被你们绑着去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青月静静地听着白慕的“慷慨陈词”,面纱下的眉头先是微微蹙起,似乎在仔细咀嚼他话里的意思。
当听到“自家媳妇儿”、“抱孙子”这几个关键词时,她那紧蹙的眉头忽然毫无预兆地舒展开来,仿佛拨云见日。
她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竟也奇异地缓和了几分。
她向前微微倾身,语气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刻板,而是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已经成家了?”
那双清冷的眸子透过面纱,紧紧锁定白慕,似乎在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白慕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和态度转变搞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点点头:
“啊?是……是啊!没错!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反应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难道“成家”在她们那儿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呼……”
一声清晰可闻的、如释重负的长舒从青月口中传出,那紧绷的肩膀线条也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语气变得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悦?!
“原来如此。”
她点了点头,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温和。
“既然少主已……成家,确有要事需处理,那便在府中再待几日吧,情理之中。”
这峰回路转来得太快太陡,白慕和白天骄父子俩彻底懵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
刚才还搬出教主亲临来压人,寸步不让,怎么一听到“成家”,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白慕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刚刚是不是在青月那清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庆幸?!
青月似乎完全没在意父子俩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道:
“教主那边,我自会传讯说明缘由。
少主只需安心处理‘家事’即可,其余一切,无需担忧。”
她特意在“家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听起来意味深长。
“三日后辰时,我再来接引少主。”
话音落下,不等这对还在石化状态的父子有任何反应,青月身形一晃,周身泛起淡淡的青色光晕。
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旋即化作一道迅疾的青色流光,“咻”地一声,便消失在了空旷的大殿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白慕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自家老爹。白天骄也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自家儿子。
这就……完事了?!
刚才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呢?教主亲临的恐怖威胁呢?
怎么感觉像是……过关了?!
“咳咳……”
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只见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杵在大殿另一侧、默默围观了全程的庖厅,慢悠悠地转过身。
这位喜欢养猪的庖大厨,此刻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笑容里混杂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和……一丝幸灾乐祸?
“白兄,我那后厨的猪,怕是饿得拱圈了,时辰不早,我得赶紧去喂喂,就先告退了。”
庖厅一本正经地说着,脚步却异常轻快,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逃离“是非之地”的意味。
他经过父子俩身边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更明显了些。
直到庖厅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白天骄才像是被解了穴道,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一把抓住白慕的胳膊。
“儿……儿啊!要不……要不你还是今天就跟她走吧!
爹这心里……怎么有点毛毛的?
青月姑娘那态度……太不对劲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白慕却用力甩开老爹的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才的懵逼已经被一种“逃过一劫”的侥幸和“管他呢”的豁达取代:
“老爹你瞎琢磨啥呢!人家都答应了,还三天呢!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俺找俺媳妇儿去了!没事别来烦我!”
白天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