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鎏金烛火摇曳生姿,将巨大的石柱影子投在光洁的地面上。
青月看着白慕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惫懒模样,心中一阵无语,索性不再看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白天骄。
尽管有轻薄的面纱遮掩,白天骄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
并非审视,也非敌意,而是一种混合了探究、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嫌弃?
仿佛在无声地评价着:“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天骄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着青月方向露出一个“管教无方,见笑了”的干笑。
随即身形一晃,带起一阵微风,瞬间便掠至自家儿子身边。
他一把攥住白慕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其拽到了大殿最偏僻的角落,一根粗大的蟠龙石柱恰好挡住了青月的视线。
“混小子!”
白天骄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额角似乎都绷起了青筋。
“你搞什么名堂?!”
白慕被老爹拽得龇牙咧嘴,揉着胳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石柱阴影外那抹傲然独立的黑色倩影,撇着嘴嘟囔道:
“老爹,你又不是没看见。
人家那眼神,比冬天的冰棱子还冷,就差把‘不待见’仨字刻脑门上了。
我这要是乖乖跟她走了,指不定路上就得遭什么‘意外’。
到了我娘那儿,还能有好果子吃?怕是连口热乎饭都混不上!”
“放屁!”
白天骄气得胡子都翘了翘。
“你是白家少主!她青月是奉你娘的命来接人,不是来绑票的!
她敢动你一根汗毛试试?!”
他顿了顿,语气又软下来几分,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再说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娘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惦记你呢。
你小子,懂点事行不行?
赶紧收拾收拾,今天必须走!
回头为父……为父再想办法去看你……”
白慕的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回绝道:
“今天绝对不行!
俺才刚回来,俺媳妇儿还在家等着俺呢!
老爹,你忘了?
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急抱孙子吗?
我这可是在响应您的号召,为咱们老白家开枝散叶的大业添砖加瓦啊!
这刚开了个头,哪能半途而废?”
这“造孙子”的大旗一祭出来,白天骄那满腹的说辞顿时被噎在了喉咙里。
抱孙子,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头等大事!
儿砸这话虽然,但……理儿是这个理儿啊!
白天骄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石柱外青月那模糊的身影,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心虚:
“就算……就算是为了这个,你也得去!
你娘的脾气你还不清楚?
那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她要是知道你不肯来,觉得是我在背后搞鬼拦着你,铁定能抄家伙杀过来!
到时候,咱这白府就不是府邸了,那就是修罗场!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谁也别想安生!”
白慕闻言,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
老爹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敢往那火山口上撞?
“嘶……”
白慕倒抽一口冷气,眼珠飞快地转了转,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爹,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在家待几天,就几天!缓缓劲儿,过几天我保证麻溜儿地去!
我这趟出门,那真是九死一生,裤腰带都差点勒断了才活着回来!
来的路上还让那个龙宫的给劫了道,您儿子我可是惊魂未定啊!
就让我在家休养几天,养养膘,壮壮胆,再去我娘那儿也显得精神点不是?
再说了。”
他凑近白天骄,声音低得如同蚊蚋。
“这可是咱白家的地盘!
您才是当家的!
凡事,总得讲点道理吧?哪能全依着她……呃,我娘的意思来?”
白天骄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
儿子那“差点交代在路上”的话让他心头一紧,再看儿子那副“虚弱”的样子(虽然怎么看怎么像装的)。
再看看这象征着白家权势的巍峨大殿……一丝微妙的、属于家主和男性的自尊心被悄悄点燃了。
好像……儿子说的也有点道理?在自己家,儿子想多待几天怎么了?
白慕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脸上那一丝松动的痕迹,心中暗喜,立刻打蛇随棍上,祭出了杀手锏:
“爹,你放心!等我到了我娘那儿。
绝对、绝对、绝对!
在老娘面前给您美言!
把您这些年如何操持白家、如何思念她、如何……呃,洁身自好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说得天花乱坠!
然后瞅准机会,就给您递个信儿,找个由头,让您也过去一趟!
到时候,看在您劳苦功高,再瞅瞅您那即将出世的大胖孙子或孙女的份上……”
白慕做了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挤眉弄眼道。
“我娘她老人家,怎么着也得对您……网开一面吧?”
白天骄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听起来怪怪的,好像在说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等着赦免似的。
但……这话糙理不糙啊!
儿子描绘的那个“祖孙三代,其乐融融,老婆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未来图景,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大殿中央。
青月静静地立在那里,宛如一株幽冷的墨兰。
她的目光穿透石柱的阴影,落在那对缩在角落里的父子身上。
只见两人勾肩搭背(主要是白慕试图攀着老爹),脑袋凑得极近,嘀嘀咕咕,语速飞快。
脸上的表情时而挤眉弄眼,还不时鬼鬼祟祟地朝她这边瞄上几眼。
那副做派……青月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猥琐。
没错,就是这个词。
无论是那个名声在外的少主,还是那位看似威严实则被儿子三言两语就带偏的家主,此刻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明的……猥琐气质。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临行前,教主那清冷如霜的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淡漠:
“青月,记住,男人这种生物,无论地位高低,
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算计和……猥琐。没一个好东西。”
此刻看着这对白家父子,青月深以为然。
教主,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