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糯眼前闪过一幕幕的画面,有大曲林角落里躺在地上,骨瘦嶙峋,不知生死的瘾君子。
有达班木屋下,凑在煤油灯前抽着大烟的夫妻,一旁的小孩伸长了脖子,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脸上全是对这种行为的向往和期待。
还有那些dV对准的吸,毒的孩子们,黑漆漆的屋里不见阳光的雏,妓,拍成片子卖给欧洲人,那些人最爱了。
三边坡,到处都是人性的残忍和卑劣的一面,这是一块烂掉了的土地。
没人救得了。
沈星伸手,却眼睁睁的看着严糯的衣摆从指缝间溜走,她张着嘴巴,却没出声喊住跑远的严糯。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毫无章法的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最后停留在他来到达班的第一夜。
是啊,他肚子上还有猜叔亲手捅的刀口,伤疤有一巴掌那么长,现在伤口都是粉嫩粉嫩的,一到阴天下雨就生疼。
他怎么就忘了猜叔之前,是多么冷酷的一个人啊,当初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不管不顾直接让人把他扔到追夫河里淹死。
人命对于他来说,就跟手底下的蚂蚁一样,碾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怎么就,完完全全被猜叔表现出的和蔼可亲的模样,给洗了脑了,认为他是个好人。
当初鸽血红事件,他可是丝毫没顾自己的性命的。
剥去猜叔儒雅和善的外壳,他说了好多人生大道理,却做了很多相背的事情。
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奔着利益去的。
心,也慢慢的硬了下来,一些以前不敢面对,不愿面对,假装没看见的细节,此刻也全都慢慢的涌了上来。
猜叔,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猜叔,而达班的生活,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开心。
在他没注意的角落里,杀戮和血腥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半夜睡着了时零星的枪声,河里时不时就浮起来,飘到下游去的垃圾袋子,还有哑巴老人那一屋子的地雷。
沈星只觉得浑身的无力,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濒临窒息。
他躺倒在大石头上,枕着手臂,看着碧蓝澄澈的天空,干净的就好像玻璃一样通透,看得人心都跟着干净了起来。
沈星扯着嘴角冷笑着,哈哈的笑了起来,传出去很远很远,远的让远处草原上放牛的娃娃们忍不住停住了打闹,侧首望了过来。
咦!这个叔叔怎么了?脑子不正常吗?怎么突然笑的傻呵呵的。
沈星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
他来了许久了,久到他蹲在墙外,把严糯和那个外教说的话,全都听了个仔细。
听下来,他只有一个感受,振聋发聩。
他认识的严糯,是热心,开朗,带着点小狡诈的女孩,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
还胆小怕事,却又喜欢,暗搓搓的怂恿别人干坏事。
是个不像是三边坡这里能养出来的女孩。
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医术和热心肠,她给牲口看病收的钱,一个月都不如他跑一趟边水的,廉价的他简直不忍看,那点钱都不够他吃顿饭的。
可是她确实干的乐呵呵的,每天挎着她的大箱子,跟不知道疲累似的,到处跑。
一天天的,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所以猜叔才会那么喜欢她,好几次都想挖她来达班。
可是听着她和那个老外讲的话,一字一句,却都敲打着他的灵魂。
她有着他,乃至他身边的人,所没有的格局。
那种宏伟的大局观,不顾念自身的得失,那种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这种精神伟大的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只在读书时在书本上,在那些先烈的故事里,见过。
一时间,小糯的形象,在沈星的心里,放大,放大,再放大,然后被高高的贡了起来。
那是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志向。
他这辈子,可能都达不到了。
这一刻,小糯的影子居然慢慢的把沈星心中猜叔的形象给覆盖了起来,慢慢的,仿佛成为了一种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