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紧紧握着采访本,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手指已经失去了血色,泛着苍白。他的指腹紧紧捏住纸页的边缘,甚至在上面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折痕。
他一步一步地踩着斑驳的水泥台阶向上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他的皮鞋后跟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他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当他距离老工程师家所在的三楼还有三级台阶时,突然,两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从单元门两侧的阴影里迅速滑出。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就像两只蛰伏已久的野猫,瞬间堵住了李阳的去路。
“李记者是吧?”左边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只见他抬手摘掉墨镜,露出了一道横贯眉骨的狰狞疤痕。那道疤痕的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深一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男人侧身挡住了防盗门,右手有意无意地按在腰间。透过他那件薄薄的衣服,可以明显看到那里鼓起了一块,显然是别着一根金属甩棍。那根甩棍的轮廓在布料的包裹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可能被他抽出来。
李阳心里一沉,下意识后退半步,将公文包挡在胸前,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你们是谁?我和周工程师预约了采访,麻烦让让。”
“采访就不必了。”另一个矮胖男人从右侧缓缓逼近,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他身穿一件黑色的夹克,领口被故意拉得很低,露出半截青黑色的纹身,那纹身蜿蜒曲折,宛如一条缠绕的蛇,透露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冷笑,这笑容让人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仿佛每一个字都能穿透人的耳膜:“有人托我们带句话,淮河治水碑的稿子,该停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阳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他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对门,注意到防盗门的猫眼处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显然里面有人在偷偷观察着这一切。
李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新闻自由受法律保护,你们无权干涉我的工作。”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疤痕男突然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对李阳的不屑和嘲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烟熏过一样:“法律?李记者倒是挺懂法啊。那你还记得上个月,你报道开发区工厂偷排污水后,是谁连夜把你车胎扎了?还有你家门口那袋垃圾,是谁故意倒在门口的?”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李阳心里,他攥着公文包的手更紧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疤痕男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公文包的带子,用力往自己这边扯:“把东西交出来,省得我们动手。”
在激烈的争执中,公文包的拉链突然被扯开,里面的采访本像受惊的鸟儿一样飞了出来。纸页在空中散开,如白色的蝴蝶般翩翩起舞,被楼道里的穿堂风卷得四处飘荡。
李阳见状,心急如焚,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飘飞的纸页上,尤其是其中最关键的几页。那几页纸上记录着老工程师亲笔写下的水利工程偷工减料清单,详细地列出了从海沙替代河沙到混凝土强度不达标等一系列问题,每一条都标有具体的施工时间和地点,墨迹尚未干透,蓝黑色的字迹还带着些许湿润,仿佛能摸到纸面的温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阳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他的动作如闪电般迅速,成功地按住了那几页关键的纸页。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矮胖的男人便如饿虎扑食般冲了过来。
男人的速度极快,李阳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他一脚踩在李阳的手腕上,那坚硬的皮鞋底犹如泰山压卵般狠狠地碾了下去。伴随着“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男人的鞋底不仅碾过了李阳的手腕,还无情地碾过了身下的纸页。
这声音如同纸张的哀鸣,让人毛骨悚然。李阳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几页纸,生怕它们被男人抢走或毁掉。
男人俯身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啊。”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接着说道:“回去告诉你们总编,再敢碰治水碑的事,下次就不是抢本子这么简单了。哦,对了,你家孩子在阳光幼儿园读大班,对吧?”
提到孩子,李阳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就在这时,远处街角隐约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疤痕男脸色微变,冲矮胖男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再纠缠,转身就往楼下跑,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李阳捂着发红的手腕,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手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估计已经留下了鞋印。他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散落的纸页,心却一点点沉下去——最关键的那页清单,被撕走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像一道丑陋的伤口。他抬头望向楼道外灰蒙蒙的天空,风卷着沙尘吹进来,迷了眼。突然,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装着几张他女儿在幼儿园参加活动的照片,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孩子的笑脸,没有署名,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回到报社时,已是傍晚。李阳避开同事的目光,把自己反锁在资料室里。他走到靠墙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柜门“咔嗒”一声弹开。第三层的暗格里,藏着更危险的东西:一支银色的录音笔,里面存着匿名知情人凌晨打来的电话录音。他插上耳机,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像是经过变声处理:“昌盛建材供应的水泥,合格率根本不到60%,全是劣质品,但每次的质检报告,从来都是‘合格’……他们还给水利局的人送了好处,具体是谁,我不敢说,怕被报复……”
耳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李阳心上。他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开了文档里那篇未完成的稿件。标题栏里,《明代治水碑与当代工程腐败的惊人巧合》几个字格外醒目,光标在“腐败”二字后面不停跳动,像在无声地催促,也像在提醒他背后的风险。
凌晨两点,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保安老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焦急:“李哥,你还在里面吗?楼下有辆无牌的黑色帕萨特,已经停在报社门口三小时了,一直没动,我看着不对劲。”
李阳心里一紧,猛地关掉电脑屏幕,快速拔掉录音笔,塞进鞋底——那里有他特意剪开的小口,刚好能藏住录音笔。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月光惨白,照亮了那辆黑色帕萨特,车身隐在树影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办公桌上,散落的纸页还没收拾,那是他白天根据记忆重抄的清单,墨迹被手心的汗水晕开,在“钢筋强度不达标”几个字上洇出深色的云,像一块化不开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