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中的刮擦声持续了约十秒,然后突兀地停止。
田励志僵在原地,心脏狂跳,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胶带层层缠绕的行李箱。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它的轮廓,但它似乎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不敢动弹,屏息倾听。
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一片死寂。
也许又是幻觉?压力过大导致的幻听?他试图用理性解释,但手指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檀香味都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仪式绝非幻觉。
几分钟后,田励志终于鼓起勇气,打开客厅的所有灯。光明驱散了部分恐惧,但那个行李箱依然像一颗定时炸弹般摆在角落。
他决定暂时不去碰它。至少今晚不再碰它。
那一夜,田励志几乎没合眼。每次即将入睡,都会惊醒,仿佛听到那刮擦声又响起了。凌晨四点,他索性起床,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电视直到天明。
周六的早晨阳光明媚,但田励志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他泡了杯浓咖啡,试图理清思绪。表叔公的笔记本摊开在茶几上,那些关于“鉴鬼镜”和“通阴阳”的记载现在看来不再是无稽之谈。
“‘以心血拭之,可通幽冥,见常人不可见之物’...”他喃喃念着这段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中指上的针孔。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表叔公留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些古怪的遗物,而是一个真正的、危险的超自然物品,以及随之而来的...某种联系。
中午,田励志决定联系唯一可能了解内情的人——表叔公生前的邻居。他从律师那里要来了地址和电话,拨通后,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接听了。
“您好,我是田文镜的远房侄子田励志。听说您以前是他的邻居?”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老妇人的声音变得谨慎:“老田啊...是的,我住他隔壁二十年了。有什么事吗?”
“我继承了他的一些遗物,其中有些东西...我不太明白。想向您打听一下表叔公生前的情况。”
又是一段沉默,然后老妇人压低声音说:“老田是个怪人,你知道吧?整天研究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最后那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几乎不出门,家里总是点着蜡烛烧着香。”
田励志抓紧电话:“您知道他研究这些的具体内容吗?比如,一面古老的铜镜?”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铜镜?他果然把那东西传下去了...听着,年轻人,我劝你离那东西远点。老田最后几个月变得非常奇怪,总是自言自语,说什么‘时候快到了’、‘需要接班人’之类的话。我们还听到他夜里在屋里跟什么人说话,但从来没见过有客人。”
田励志感到脊背发凉:“您还知道什么关于那面镜子的事吗?”
“不多。老田有一次喝多了,说那镜子是祖传的宝贝,能‘照见真相’,但也是诅咒,他们家族世代都有人被它缠上。”老妇人的声音更低了些,“警方发现他去世时,书房里点着七根黑蜡烛,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而那面镜子...就放在他面前,镜面朝上。他们说他是自然死亡,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挂断电话后,田励志的心情更加沉重。表叔公邻居的话证实了他的恐惧——这面铜镜确实不寻常,而且可能与表叔公的死有关。
下午,他再次仔细翻阅表叔公的笔记本。这次他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书页边缘有许多细小的符号和标记,似乎是一种密码或编码。还有一些日期和时间的记录,最近的一条正是表叔公去世那天。
在一页关于“契约”的记载中,田励志发现了一段被反复涂抹又重写的话:
“镜鉴之契,血盟即成。受托于阴阳之间,行使者之职。拒之则祸及己身,承之则...”
后面的字被完全涂黑,无法辨认。
田励志感到一阵寒意。“契约”、“行者之职”,这些词让他联想到昨晚镜中表叔公说的“接班人”。难道表叔公通过某种方式,将某个“职责”传给了他?
傍晚时分,田励志出门散步,试图理清思绪。走在人群中,他暂时感到一丝安心,但很快就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取代——他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他。
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回到家门口,田励志掏出钥匙,却注意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符包。他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撮黑灰和几根看似禽类的羽毛,还有一张折叠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谁放在这里的?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保护?
他警惕地环顾楼道,空无一人。对门邻居的大门紧闭,猫眼里没有光线变化。
田励志将符包揣进口袋,开门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个行李箱——仍然锁得好好的,胶带完好无损。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那天晚上,田励志早早锁好门窗,甚至用盐沿着门窗缝隙撒了一圈——他从表叔公的笔记中看到这个方法据说可以阻挡邪祟。他不知道是否有效,但至少能做点什么求个心安。
睡前,他将母亲给的铜钱从毛衣内兜取出,握在手心。铜钱冰凉的温度莫名带来一丝安慰。
午夜时分,田励志被一种声音惊醒。
不是刮擦声,也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低语声。
极其细微,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忽高忽低,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让人不寒而栗。
田励志坐起身,打开床头灯。低语声停止了。
他松了口气,以为是梦魇。但就在他准备再次躺下时,低语声又响起了!
这次更清晰,似乎来自客厅方向。
田励志的心跳加速。他轻轻下床,凑到卧室门边倾听。
低语声确实从客厅传来,时断时续。他辨认不出语言,但那声音干涩沙哑,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听到另一个声音偶尔回应——那声音更加微弱,但听起来像是表叔公的声音!
田励志的手颤抖着放在门把手上。理性告诉他不要开门,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想要看个究竟。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客厅里没有开灯,但有一种奇怪的、微弱的光芒在闪烁,来源似乎是那个行李箱!
胶带缠绕的行李箱缝隙中透出幽幽青光,随着低语声的节奏明灭闪烁。整个客厅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温度明显比卧室低很多。
田励志屏住呼吸,透过门缝观察。低语声现在清晰可辨,是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其中偶尔夹杂着几个他能听懂的词:
“时候...使命...见证...”
然后是表叔公的声音,微弱但清晰:“...引导他...契约必须完成...”
田励志感到一阵寒意窜遍全身。表叔公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但他的声音此刻却真真切切地从行李箱中传出!
就在这时,低语声突然停止。青光熄灭,客厅陷入黑暗。
田励志急忙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他的手心全是冷汗,铜钱几乎要被他捏变形。
几分钟后,他鼓起勇气再次透过门缝窥视。客厅一片漆黑,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注意到,地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月光。他打开客厅灯,惊讶地发现那个符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红绳断裂,里面的灰烬撒了一地,那张黄纸则完全烧焦卷曲了。
田励志感到一阵恐慌。这个符包似乎试图阻挡什么,但失败了。
后半夜,他再也无法入睡。凌晨时分,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必须主动面对这件事,而不是被动等待恐惧降临。表叔公的笔记中可能还有更多线索,他需要更仔细地研究。
周日一整天,田励志埋头研究表叔公的笔记本。他注意到那些边缘的符号似乎与铜镜背面的纹路有某种对应关系。通过对比,他开始破译一些内容。
笔记本中记载,这面铜镜被称为“阴阳鉴”,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历代持有者都会成为“鉴守者”,负责“维护阴阳秩序”,具体职责包括引导迷途的亡魂、记录阴阳交界处的事件、甚至偶尔执行“平衡调节”。
但笔记中也警告,这个职责危险重重,“鉴守者”容易受到阴气侵蚀,或被恶灵纠缠。表叔公记载了自己多年来遇到的几次危险经历,其中一次几乎丧命。
最令田励志不安的是一段关于“契约转移”的记载:
“鉴守者年迈或感知大限将至时,须寻一血脉相连者或心有灵犀者,以血为媒,以镜为介,传续契约。若未能及时传承,镜灵将自寻新主,过程更为凶险...”
田励志想起律师的话:表叔公没有直系继承人,而他是少数远亲之一。难道表叔公在去世前,通过某种方式将“契约”强制传给了他?
傍晚,田励志发现笔记本最后几页被粘在一起。他小心地用水蒸气熏开,露出了隐藏的内容。
这些页面记载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些复杂的图案和符号,旁边有表叔公的批注:“鉴守者必备符印”和“辟邪手诀”。
其中一页画着一面铜镜,镜面周围有七个符号,标注为“七障封印”,据称可以暂时封锁铜镜的力量。
田励志心中一动。也许他不需要完全接受这个“契约”,可以暂时封印铜镜,再从长计议。
他决定尝试这个“七障封印”。根据记载,需要准备七种材料:盐、铁屑、槐木灰、磁石、鸡血、墨汁和坟土。
前几种还好办,但坟土让他犯了难。最后,他想起小区后院有棵老槐树,树下据说曾经是一片坟场,后来平坟建楼,或许那里的土可以勉强算作“坟土”。
夜幕降临时,田励志凑齐了所有材料——槐树下取的土、磨刀得到的铁屑、烧槐树枝得到的灰、从旧收音机拆下的磁铁、市场买的鸡血、普通墨汁和食盐。
按照笔记上的指示,他需要在铜镜周围画上七个符号,每个符号使用一种材料。
晚上十一点,田励志深吸一口气,打开行李箱,撕开胶带,取出木盒。他注意到盒盖上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内部刮擦造成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盒盖。
铜镜静静地躺在绒布上,镜面蒙着厚厚的氧化层,看上去无害而古老。
田励志将铜镜放在客厅地板中央,按照笔记上的图案,开始用各种材料在镜周围绘制七个符号。
当他画到最后一个符号(需要使用坟土)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他咬紧牙关,坚持画完了符号。
七个符号完成后,田励志按照指示,双手结成一个特殊的手印,念诵封印咒语:
“阴阳有别,各守其界;以七为障,暂封镜鉴!”
话音刚落,七个符号突然发出微弱的光芒,铜镜轻微震动起来,镜面上的氧化层似乎变得更加厚重,几乎成了暗黑色。
成功了?田励志心中一喜。
但喜悦很快被恐惧取代。
铜镜突然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声!七个符号的光芒变得不稳定,闪烁不定。镜面上的氧化层开始龟裂,露出底下明亮的镜面!
“不,不该这样的!”田励志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异变。
氧化层完全脱落,镜面变得异常清晰,映出的却不是客厅景象,而是一个扭曲的、黑暗的空间。无数苍白的手从镜中伸出,试图抓住什么!那些手干瘦如柴,指甲长而尖锐!
同时,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不再是低语,而是清晰的、冰冷的话语:
“契约已成,不容拒绝。第一项使命:明日酉时,前往北郊旧印刷厂,见证并记录。”
田励志吓得连连后退,撞在沙发上。镜中的手越来越多,几乎要挤出镜面!七个符号的光芒越来越弱,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时,他握在手中的那枚铜钱突然变得滚烫!田励志痛得几乎要扔掉它,但发现铜钱发出微弱的金光。
奇迹般地,镜中的手似乎畏惧这金光,纷纷缩回镜中。镜面再次被氧化层覆盖,七个符号的光芒稳定下来,最终形成一个光环,笼罩在铜镜周围。
一切恢复平静。
田励志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刚才的经历让他几乎心脏骤停。
那个声音说的“第一项使命”是什么意思?他必须去吗?如果不去会怎样?
他看向手中的铜钱,发现它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仿佛刚才抵挡那股力量时受到了损伤。
那一夜,田励志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被封印的铜镜,不敢入睡。
凌晨时分,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表叔公站在远处,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嘴唇微动。田励志听不见声音,但通过口型辨认出那句话:
“小心那个给你符包的人。”
周一早晨,田励志请了病假。他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整个上午,他都在犹豫是否要去那个旧印刷厂。理性告诉他这很危险甚至疯狂,但那个声音的警告和表叔公笔记中关于“拒之则祸及己身”的记载让他恐惧。
下午三点,他最终决定前往。至少先去看个究竟,不一定要进去。
北郊旧印刷厂已经废弃多年,据说即将拆除改建。田励志打车到达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废弃厂区笼罩在长长的阴影中,显得格外阴森。
他躲在远处一棵大树后观察。厂区四周被铁丝网围住,大门上挂着锁链,但似乎被人剪断了,虚挂在那里。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靠近时,突然看到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进厂区。那两人穿着连帽衫,帽子压低,看不清面容,但行为可疑。
田励志想起那个声音说的是“见证并记录”,难道与这两个人有关?
他拿出手机,调整焦距,开始录像。
那两人进入主厂房后不久,田励志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接着是一声惨叫!
他心脏狂跳,犹豫着是否要报警或上前查看。
就在这时,他感到口袋里的铜镜突然变得冰冷刺骨!同时,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他向前走去,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引导他的脚步。
田励志鬼使神差地穿过破败的大门,走向主厂房。越靠近,铜镜越冷,几乎要冻伤他的大腿。
厂房内部昏暗肮脏,到处都是废弃的机械和杂物。田励志小心翼翼地前进,听到深处传来呜咽声和拖拽声。
他躲在一台大型印刷机后,探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冻结!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另一个人正在拖拽尸体,嘴里喃喃自语:“对不起,兄弟,但那份钱我一个人拿更好...”
凶手突然停下动作,猛地转头,似乎听到了田励志的动静。
“谁在那里?”他厉声喝道,手中出现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
田励志吓得屏住呼吸,慢慢后退。但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罐子,在寂静的厂房中发出刺耳的响声!
“妈的!”凶手朝他的方向冲来。
田励志转身就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吼声。
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刹那,口袋中的铜镜突然变得灼热!同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急迫地指引:
“左转!躲进那个壁橱!”
田励志想都没想就遵循指引,猛地左转,拉开一个金属壁橱的门挤了进去,轻轻关上柜门。
脚步声逼近,凶手在附近徘徊片刻,咒骂着:“狗娘养的,别让我找到你!”
几分钟后,脚步声渐远。田励志瘫软在狭小的壁橱里,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指引他的那个声音,冰冷而无情,与昨晚听到的一样——是那个“镜灵”的声音。
它救了他一命。
但为什么?
田励志在壁橱中待了十几分钟,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凶手已经不见了,连同那具尸体。
他快速逃离了印刷厂,跑到大路上才敢停下来喘气。天色已完全暗下,路灯亮起,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回到家中,田励志仍然惊魂未定。他查看手机,发现录下了那两人进入厂区的画面,以及后来的惨叫声。这足以作为证据报警。
但他犹豫了。那个声音说的是“见证并记录”,没说要干预。如果他报警,会有什么后果?
更重要的是,那个镜灵为什么要救他?是为了保护他,还是只是为了让他完成“使命”?
当晚,田励志再次梦见表叔公。这次梦境更加清晰,表叔公站在那面铜镜前,表情悲哀:
“契约既成,已无退路。执行使命,可保暂时平安;拒绝逃避,灾祸立至。记住,镜灵既是对手,也是工具,善用之可求生,误解之则万劫不复。”
田励志惊醒,发现窗外雷雨交加。闪电划过夜空,刹那间照亮客厅。
在那一瞬间的明亮中,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客厅角落——苍白、干瘦,眼睛空洞无神。
是镜中看到的表叔公的形象!
闪电过后,身影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田励志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直到天明。
第二天,他最终还是匿名向警方提供了视频证据。下午就看到新闻报导警方在北郊旧印刷厂发现血迹,正在追查嫌疑人。
那天晚上,铜镜异常安静。没有声音,没有异象。
但田励志注意到,镜面上的氧化层似乎又褪去少许,能模糊映出人影。而镜中映出的他,脖子上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绳索勒过的痕迹。
他颤抖着触摸自己的脖子——光滑完好,没有任何伤痕。
镜中的影像预示着什么?是他的未来,还是某种警告?
田励志不知道,但他明白一件事:这个“契约”已经不可避免地改变了他的人生。他不再是那个普通的程序员,而是被卷入了一个超越生死的恐怖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