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琪的指尖触到那缕湿发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她猛地缩回手，黑发却像有生命般缠上了她的手腕。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梳妆台前分明坐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梳头。
\"啊——！\"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美琪发疯似的拍打床头灯开关。灯光大亮的瞬间，镜前的身影消失了，只有那把雕花木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梳妆台上，梳齿间缠绕着几根湿漉漉的黑发。
美琪的睡衣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文辉的号码在指尖上方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拨出去。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雨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嗒、嗒、嗒\"——像是从天花板渗下来的，但当她抬头时，雪白的天花板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水迹。
滴答声越来越近，最后竟像是从她头顶正上方传来。美琪僵硬地伸手摸了摸头发，掌心立刻沾上一层腥臭的黏液。镜中的自己头发上挂着暗红色的水珠，正顺着发梢滴落到肩膀上，在睡衣上晕开一朵朵血花。
\"玛利亚！玛利亚！\"美琪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疯狂按着呼叫铃。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来人却在房门外突然停住了。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又静止了。
\"玛利亚？是、是你吗？\"美琪裹紧被子缩在床头，眼睛死死盯着门缝下那道阴影。
\"太太......\"玛利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异常低沉，\"您把门锁打开......\"
美琪正要下床，突然浑身血液凝固——玛利亚的脚步声是从走廊右侧传来的，而这个声音，分明紧贴着门左侧。也就是说，此刻门外站着的不止一个人。
\"太太，快开门......\"这次是福伯沙哑的嗓音，却从门右侧传来。
美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两个佣人的声音分别从门两侧传来，但门缝下的阴影却只有一道，而且过于高大，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框宽度。
\"我、我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她强作镇定地喊道。
门外沉默了几秒。
\"好的，太太。\"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回答，连语调都一模一样。脚步声渐渐远去，但美琪分明看到门缝下的阴影停留了足足半分钟才消失。
她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冲进浴室，拼命搓洗头发上那层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污渍。热水器果然如文辉所说时好时坏，水流忽冷忽热，最后干脆变成了刺骨的冰水。美琪咬牙冲完，抬头时镜面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只有中央一块被擦得干干净净，像是有人故意留出的窥视孔。
她颤抖着伸手抹开镜面上的雾气，一张浮肿惨白的女人脸突然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缓缓咧开，露出被水泡得发黑的牙龈。
\"啊——！\"
美琪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置物架。瓶瓶罐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美琪？怎么了？\"这次是文辉的声音。
她哆嗦着打开门，文辉穿着睡袍站在门口，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似乎也没睡好。
\"镜、镜子里有......\"美琪指向浴室，却发现镜面上的雾气已经消散，此刻正正常地反射着晨光。
文辉扫了一眼狼藉的浴室，眉头微皱：\"做噩梦了？\"
美琪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些湿发、血水、镜中的鬼脸，说出来谁会信呢？
\"我......我想换个房间。\"她最终只挤出这句话。
文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但很快又恢复温柔：\"当然可以。不过其他房间很久没打扫了，今天我要去见几个客户，明天找人来收拾好吗？\"他看了看手表，\"你再休息会儿，我让玛利亚九点来送早餐。\"
他离开后，美琪瘫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梳妆台抽屉的把手上——她清楚地记得昨晚自己拉开过那个抽屉，但现在把手上的雕花方向反了。有人动过它。
抽屉里那些化妆品依旧整齐排列着，但最显眼的位置多了一个她昨晚没见过的珐琅首饰盒。盒子通体雪白，边缘镶着一圈细小的珍珠，正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兰\"字。
美琪的指尖刚碰到盒盖，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盒子自动弹开了一条缝。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翡翠耳坠，碧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秀兰穿着白旗袍站在宅子门前，笑容恬静，而她身旁的文辉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许多，但让美琪浑身发冷的是，照片上的秀兰戴的正是这对翡翠耳坠，而她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现在文辉手上的那枚婚戒。
\"太太，您的早餐。\"
玛利亚的声音吓得美琪差点摔了首饰盒。女佣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打开的盒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从哪里......\"
\"抽屉里找到的。\"美琪仔细观察着玛利亚的反应，\"你认识这个？\"
玛利亚的手微微发抖，托盘上的咖啡杯叮当作响：\"这是......前太太的东西。老爷吩咐过要收好的。\"她快步走过来，几乎是抢过首饰盒合上，\"我帮您放回去。\"
\"等等！\"美琪按住她的手，\"昨晚......门外真的是你和福伯吗？\"
玛利亚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太太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你们俩的声音，但从门缝看外面只有一个人影。\"
托盘\"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咖啡在米色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污渍。玛利亚跪在地上慌乱地擦拭，声音压得极低：\"太太，有些东西会模仿活人的声音......这宅子里，前太太的魂魄没走。老爷请过法师，但......\"她突然噤声，惊恐地看向美琪身后。
美琪猛地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梳妆台的镜子却诡异地映出玛利亚身后站着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正俯身在女佣耳边说着什么。
\"玛利亚！你后——\"
\"太太！\"玛利亚突然厉声打断她，眼神中带着哀求，\"有些事看见了也要装作没看见，听见了也要当作没听见。为了您好。\"她匆匆收拾完碎片退出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床头柜，\"今天别碰任何红色的东西。\"
美琪呆坐在床边，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文辉出门了。她立刻跳起来，开始彻底搜查这个房间。衣柜最下层有个上锁的皮箱，钥匙就藏在秀兰那本《红楼梦》的封皮夹层里。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几本日记和一沓照片。最上面的照片是秀兰的孕照，她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裙站在花园里，手抚着明显隆起的腹部，笑容幸福。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秀兰怀孕五月，2019年3月\"——距离现在不过一年前。
美琪的胃部一阵绞痛。文辉说过前妻是病逝的，但如果是去年才怀孕，怎么会......
她翻开最上面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给我们的宝宝\"。前几页都是孕期记录，但在2019年5月15日这页，秀兰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
\"文辉最近很反常，总说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孩。今早我发现他在偷偷烧符纸，灰烬里有头发......是我的吗？宝宝今天踢得很厉害，像是在害怕什么......\"
下一页被粗暴地撕掉了，再往后翻全是空白。箱子最底下压着一份医院报告，诊断日期是2019年5月20日：\"胎儿停止发育，建议立即引产\"。
美琪的手不住发抖。文辉从未提过前妻怀孕的事，更没说孩子胎死腹中。她继续翻找，在箱子夹层里摸到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草药和一张折叠的黄符。展开后，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诡异的图案，中间写着\"林秀兰\"三个字，周围是一圈看不懂的咒文。
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美琪慌忙把东西塞回箱子。她刚锁好皮箱，文辉的声音就从楼梯传来：
\"美琪？我忘了拿文件，你在楼上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美琪急中生智，抓起水杯泼在那片咖啡渍上。当文辉推门进来时，她正用毛巾擦拭地毯。
\"怎么弄的？\"文辉皱眉看着一地狼藉。
\"不小心打翻了咖啡。\"美琪强作镇定，\"你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落了份合同。\"文辉的目光扫过房间，在梳妆台和衣柜之间游移，\"你......在找什么？\"
美琪的心跳如擂鼓：\"想找件外套，衣柜里都是夏装。\"
文辉的表情松弛下来：\"哦，秋冬装都在阁楼。改天我带你......\"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的脸色微变：\"我得走了，客户在等。\"
他匆匆离开后，美琪长舒一口气，却突然发现床头柜上的首饰盒不见了——玛利亚明明说要\"放回去\"，但抽屉里也没有。她正欲寻找，窗外传来小孩的嬉笑声。
透过窗户，她看到隔壁院子里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正指着她的窗口，对身旁的老妇人说着什么。老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拽着他进了屋，但男孩挣脱开来，冲着美琪的窗口大喊：
\"穿白衣服的阿姨说你别碰她的首饰！\"
美琪如遭雷击。她颤抖着拉上窗帘，转身时瞥见镜中自己身后闪过一抹白色衣角。梳妆台上，那个消失的首饰盒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盒盖大开，里面的翡翠耳坠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湿漉漉的黑发，缠绕着一片泛黄的碎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