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嘶哑破碎,带着腐朽的土腥味。
程墨的左眼火辣辣地疼,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暗色。视线模糊间,他看到那具从坟里爬出来的行尸正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来——腐烂的嫁衣下露出森森白骨,漆黑长发间缠着几根枯草,左眼角那颗泪痣却鲜红如血。
瞎眼婆子发出刺耳的尖叫:\"不可能!你明明被炼成尸傀了,怎么还能醒魂?!\"
行尸没理会她,腐烂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尖离程墨的脸只有寸许。程墨浑身僵硬,却诡异地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酸涩从心底涌上来。
\"娘……亲?\"
这个称呼烫得他喉咙发疼。十八年来,村里人都说他娘是难产死的,坟头草都长老高了。可现在,这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女人,穿着和火中幻影一样的嫁衣,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泪痣……
行尸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跑……\"她腐烂的嘴唇蠕动着,\"快跑……\"
话音未落,瞎眼婆子的槐木杖已经呼啸着砸向程墨后心!程墨根本来不及躲,电光火石间,行尸猛地将他推开,自己硬生生挨了这一杖——
\"咔嚓!\"
木杖穿透行尸的胸膛,黑血喷溅在程墨脸上,冰凉腥臭。可行尸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反手抓住木杖,生生将它折成两截!
\"老虔婆……\"行尸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当年你帮着那妖道刨我坟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吧?\"
瞎眼婆子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行尸的速度却更快——她腐烂的手指如铁钩般扣住婆子的天灵盖,\"噗嗤\"一声,五根指头全部插了进去!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程墨眼睁睁看着瞎眼婆子的身体像漏气的皮囊般迅速干瘪,最后变成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哗啦\"散落在地。
行尸收回手,掌心多了一颗浑浊的眼球。她转身面对程墨,颤抖着递出那颗眼球:\"吃……吃了它……能治你的眼睛……\"
程墨胃里一阵翻腾,可左眼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咬牙接过眼球,刚碰到嘴唇,那东西就化作一股腥甜的液体滑入喉咙。
刹那间,左眼的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清明。程墨眨了眨眼,发现视野比以往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清十丈外墓碑上的蚁群。
行尸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程墨这才注意到,她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黑血不断涌出,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娘!\"他扑过去,却不知该如何救治一具行尸。
\"听我说……\"行尸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十八年前……青云观的玄虚老道看中我命格特殊,趁我临产时下毒手……\"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们把你炼成'锁魂桩',用你的眼睛镇着我的怨气……好让我变成听话的尸傀……\"
程墨的手触到那个发光物,猛地一颤——那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程\"字。
\"你爹……他什么都不知道……\"行尸的瞳孔开始涣散,\"去找玄虚老道……他在炼'百鬼幡'……需要……需要母子连心的怨气……\"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程墨还没反应过来,行尸就猛地推开他:\"走!他要催动我体内的符咒了!\"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行尸胸口突然浮现出一道血符,皮肉像蜡一样开始融化。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却拼命用最后一丝清明指向东南方:\"青云……观……\"
\"轰!\"
行尸的身体炸成一团黑雾,程墨被气浪掀出丈远。等他爬起来时,原地只剩下一滩黑水和半块沾血的玉佩。
晨光微曦时,程墨跪在乱葬岗边缘,用短刀挖了个浅坑。他把那件烧焦的襁褓和玉佩一起埋了进去,没有立碑,只是压了块青石。
起身时,他摸到袖子里有个硬物——是半块铜镜碎片,边缘沾着昨夜的黑血。镜面模糊地映出他的左眼,瞳孔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一圈诡异的红纹,像是锁链的痕迹。
青云观。
程墨攥紧铜镜,头也不回地朝东南方走去。
——
正午时分,青云山脚下。
茶摊老板听说程墨要上山,吓得差点打翻茶壶:\"后生莫要想不开!那青云观早二十年就没人了,如今是座鬼观!\"
\"鬼观?\"
\"可不是!\"老板压低声音,\"每到半夜,观里就传出念经声,可进去看的人,没一个能出来……\"他忽然盯着程墨的眼睛,\"咦?你这眼睛——\"
程墨下意识偏头,却见老板惊恐地后退两步:\"红纹锁瞳……你、你是从乱葬岗来的?!\"
没等程墨回答,山道上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穿杏黄道袍的小道士蹦蹦跳跳地下山,腰间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这位善人可是要上山?\"小道士笑眯眯地拱手,\"家师今早卜了一卦,说今日有贵客到,特命小道来迎。\"
茶摊老板脸色煞白,缩到灶台后不敢出声。程墨盯着小道士过分苍白的脸,注意到他道袍下摆沾着暗红色的泥——像是反复被血浸透又晒干的样子。
\"有劳道长带路。\"程墨不动声色地按住袖中的铜镜碎片。
小道士转身引路时,后颈露出一块紫黑色的尸斑。
山风骤起,吹得道袍猎猎作响。程墨跟在后面,发现小道士踩过的石阶上,半个脚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