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焦糊味钻进鼻腔，程墨站在巷子阴影里，盯着赵家旧宅冲天的火光。衙役们的呼喝声、百姓的惊叫声混作一团，火舌舔舐着百年老宅的梁木，发出\"噼啪\"爆响。
他攥紧袖中仅剩的半块铜镜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割出血痕。苏婉宁最后那句话像根刺扎在心头——
\"去城南乱葬岗……找你的'根'……\"
乱葬岗。
程墨闭了闭眼。十八年来，他从未踏足过程家村外的乱葬岗，即便那地方离自家田地不过二里地。小时候每次靠近那片荒丘，眼睛就会灼痛流泪，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瞳孔。
\"这位小哥，劳烦让让。\"
一个挑着水桶的老汉打断他的思绪。程墨侧身让过，突然瞥见老汉腰间挂着的桃木牌——上头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镇邪符。
\"老伯，这牌子……\"
\"哎呦，可不敢摘！\"老汉紧张地捂住木牌，\"赵家宅子闹出这么大动静，谁知道会不会有脏东西跑出来……\"他压低声音，\"听说井里爬出来个百年女鬼，把周家请的风水先生脖子都拧断啦！\"
程墨喉结动了动。那根本不是风水先生，是借尸还魂的赵明远。但他只是点点头，转身钻进人群。
——
子时三刻，城南乱葬岗。
月光被乌云啃得支离破碎，程墨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荒草丛中。每走几步就会踢到凸起的土包，有些露出半截森白骨殖，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夜空。
\"应该就是这一带……\"
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铜镜碎片。镜面沾了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这是苏婉宁消失前，他拼命从地上抓起来的最后一块。
\"嗡——\"
镜片突然剧烈震颤，程墨虎口一麻，差点脱手。紧接着，镜面浮现出细密的血丝，这些血丝蠕动着组成两个小字：
\"挖开\"
程墨盯着脚下松软的泥土，拔出随身带的短刀开始挖掘。刀尖刚插进土里，就听见\"嗤\"的一声，一股黑烟从土缝里窜出来，腥臭味熏得他眼前发黑。
地下三寸，露出一角腐烂的红布。
\"这是……\"
程墨猛地扒开土层，扯出一件巴掌大的婴孩襁褓。布料早已霉烂，但还能看清上头用金线绣的八卦图案。更骇人的是，襁褓里裹着个干瘪的胎盘，胎盘上插着七根生锈的银针，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啪！\"
铜镜碎片突然炸裂，碎渣扎进程墨掌心。鲜血滴在胎盘上的瞬间，银针\"嗡嗡\"震颤，地底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哇啊——哇啊——\"
这声音根本不是从耳朵传进来的，而是直接炸响在脑子里！程墨疼得跪倒在地，两只眼睛火辣辣的像是被泼了滚油。恍惚间，他看见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爬过来，有缺胳膊少腿的老妪，有浑身浮肿的溺死鬼，还有脖颈折断的白衣女子……
它们围着程墨跪成一圈，腐烂的手指同时指向那个胎盘。
\"找到了……找到了……\"
沙哑的絮语声中，胎盘上的银针一根接一根弹飞。最后一根针离体的刹那，程墨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血月当空的夜晚，乱葬岗上新坟被掘开。穿道袍的男人将婴儿按在棺材里，用银针扎进胎盘。棺材中的女尸突然睁眼，漆黑的长发缠住婴儿……
\"啊！\"
程墨惨叫一声，画面戛然而止。眼睛的灼痛渐渐消退，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那件襁褓。襁褓内侧绣着几个小字，虽然褪色，仍能辨认：
\"天顺三年七月初七，程氏子\"
——这是他的生辰八字。
\"原来如此……\"
身后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程墨悚然回头，看见个拄着槐木杖的瞎眼婆子站在三步外。婆子满头白发用红绳扎着，皱巴巴的脸上布满青黑色尸斑。
\"老婆子守了十八年，总算等到你来挖这东西。\"她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当年那妖道用你做'锁魂桩'，把你娘亲的怨气封在胎盘里，这才养出你一双阴阳眼……\"
程墨浑身发冷：\"我娘亲？\"
\"可不就是棺材里那位。\"婆子用木杖敲敲地面，\"程家村西头那座孤坟，底下是口空棺材——你娘亲的尸骨，早被妖道炼成行尸啦！\"
乱葬岗突然刮起旋风，程墨手中的襁褓无火自燃，绿幽幽的火苗里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杏眼，柳眉，左眼角有颗泪痣。
——和程墨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娘……？\"
火中的女人流下血泪，嘴唇开合却说不出话。瞎眼婆子突然暴起，槐木杖狠狠砸向程墨后脑——
\"小子！把眼睛留下！\"
程墨本能地翻滚躲开，木杖砸在地上，\"轰\"地炸出个三尺深的土坑。这哪里是什么老太婆？分明是只专吃眼珠的墓鬼！
\"嘻嘻嘻……\"老太婆四肢着地，像蜘蛛般爬过来，\"阴阳眼可是大补啊……\"
程墨摸到地上一根银针，猛地刺向自己左眼——
\"噗！\"
银针入肉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所有鬼影凝固在原地，火中的女人面孔发出凄厉尖叫。程墨的左眼流出黑血，这些血滴在地上竟化作一条条小蛇，飞快地缠住老太婆的四肢。
\"你！你竟然——\"老太婆惊恐挣扎，\"用阴血唤尸？！\"
地面开始震动，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掘土声。程墨踉跄着站起来，看见月光下有个人影正从坟堆里往外爬。
腐烂的嫁衣，漆黑的长发，和火中女子一模一样的脸。
\"儿啊……\"
行尸咧开嘴，露出沾血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