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一大早,云城的大街小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开门迎春纳福。
二院竹苑里,嬷嬷一早给姑娘送来了吃食,还给姑娘送了一个红色的香囊,府中的家仆人人都有。
给家主拜年时,管家给二院竹苑里的姑娘也发了一个,红红火火图个喜庆和吉利。
今天的姑娘早早起来梳妆好了,她坐在书桌前安静的写字。
看到嬷嬷送进来的吃食和香囊,她搁下笔,对着嬷嬷福身行礼道谢:“曹书瑜拜谢嬷嬷这大半年的照顾!”
嬷嬷惊喜的道:“唉呀呀!姑娘可是记起来了以往的事?”
曹书瑜的眉宇之间都是痛苦之色,黯然道:“嬷嬷,我都记起来了!”
嬷嬷转身就想去禀报大少爷,“曹姑娘,我去请大少爷过来。你告诉他,你的家在哪里?他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嬷嬷!”曹书瑜急道,“还请嬷嬷暂时不要去告诉冯大少爷,今日可是大年初一,不能因为我的事,扰了冯府的新年吉利!”
嬷嬷笑着拍拍自己的额头道:“还是曹姑娘说得对,我年纪大了,差点就忘了今儿个是大年初一!”
“嬷嬷!请问这里是何处?”曹书瑜想起自己的家,心中有些苦涩了。
“曹姑娘,这是我们冯府啊!姑娘住的是二院!”嬷嬷温和的说道。
“嬷嬷,我知晓是冯府,这里是镇上还是城里?是什么城?归属哪个府?嬷嬷可知晓?”曹书瑜对着嬷嬷行了一个万福礼。
嬷嬷搀扶起曹姑娘,坐进圈椅里道:“姑娘才记起往事,要么坐着,要么躺着,可不要多走动!
且听老婆子我和你细说,我们这里是云城,府城是江陵府,江陵府啊离我们云城有两千多里路,就是坐马车赶路都要四天。”
曹书瑜的心中安定了,她现在是安全的。她记得从府城的仙人醉青楼逃出来,出了北城门,顺着官道不停歇的跑,不曾想跑了两千多里路。
至于为何不跑回柳城的家中?曹书瑜咬碎了银牙,她就是被继母和妹妹抢了婚事,卖进青楼的。
那做梦一般的过往,在青楼被逼着学侍候男子的媚术……琴棋书画她本来就样样精通,被青楼捧为花魁培养……
她是堂堂举人老爷的女儿,怎么甘心在青楼里沦为玩物,将自己陷入泥潭中?
她一边忍着屈辱去学媚态,一边偷偷将青楼的布局暗暗记在心里。
慢慢的她发现了茅厕边有一条长长的臭水沟,通向青楼外的一个巷道里,顺着巷道往北,就是北城门。
没有打手看守茅厕,曹书瑜的心中暗喜,她悄悄的做着逃跑的准备。
在花魁初夜拍卖前几天,凌晨时分,仙人醉青楼里陷入静寂时,她穿上最不起眼的衣裙,将墨水糊满脸,趁着看守松懈,钻进了臭水沟。
那股恶臭几乎要将她熏晕过去,就是至今她回忆起来,那臭味、那脏污还是令她犯恶心。
求生的欲望,不愿意在青楼里毁了清白的欲望,让她咬牙坚持。
害怕、恐惧,不能被捉回去的念头支撑着她,她只知道往前爬,否则必将万劫不复……
时间是难熬又漫长的,万幸的是她爬出了臭水沟。按照她熟记于心的路线,顺着巷道拼命的跑,她不敢停歇,出了北城门顺着官道继续跑。
一个又臭又脏的乞丐,一路上并没有引起行人的注意。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沉重无比。
饥饿、疲惫和惊惧如影随形,她只能靠路边的野果和溪水度命。
发现了红薯地,她偷偷的扒拉出几个藏在袖袋里充饥,夜晚就睡在官道边的荆棘丛里。
她只知道跑,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淋了两天大雨后,她发高热昏迷了两天。
醒来之后,她只记得跑才会远离危险,远离继母和妹妹,她迷失了自己,只记得她的未婚夫婿“杨郎”,以及蛇蝎心肠的妹妹“书香”。
她在一个傍晚,想钻进荆棘林里歇息,因为饥饿和疲乏,从山坡上滚到官道上,昏迷中,她在恍惚中感觉被抬上了马车……
她被冯大少爷救了,还带回他的家中。
她的命好,冯大少爷是个好人,将她安置在二院的竹苑中。
她教灵芝小姐弹琴,灵芝小姐告诉她,她的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她想否认,她曹书瑜的阿爹也是最好的阿爹!可惜,阿爹三年前病故了。
然后她的苦难来临了,继母把她的亲事换成了她的女儿书香,妹妹恶毒的把她卖进了青楼,她哭求母女俩不要卖她,家中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要,连母亲的嫁妆她都甘愿送给书香,她愿意远走他乡……
她的哭求毫无用处,她被继母和妹妹设计成与男子有私情,还“恰巧”被杨昊哲撞破,然后婚约换成了曹书香,她曹书瑜被卖进了青楼。
弟弟也是继母生的,那个家,她彻底回不去了。就是回去了,她还是会被卖……
想到这里,曹书瑜只觉胸口一阵闷痛,一股腥甜涌上咽喉,她起身将一口血吐进痰盂里。
嬷嬷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赶忙上前扶住曹书瑜,“姑娘,你这是怎的了?可别吓老奴啊!”
曹书瑜摆了摆手,虚弱道:“嬷嬷莫慌,我许是想起过往之事,思绪起伏大了些,并无大碍。”
嬷嬷安慰道:“曹姑娘,你吃些饭食,然后去睡一觉,不要心急上火。”
曹书瑜是个听劝的,冯府的嬷嬷,就像她的嬷嬷,可惜她的嬷嬷被继母打死了。
大年初一的饭食,既丰富又美味,曹书瑜吃了大半饱,回到寝屋睡下了。
嬷嬷收拾好碗筷,看到书桌上,曹姑娘写了一大篇字,她仔细看了半天,写的都是曹姑娘的遭遇……
天可怜见的,嬷嬷擦擦眼泪,将写满字的纸对折起来,放进袖袋里去了主院。
大年初一,冯铭睿和冯铭轩带着灵芝和修余在影壁前放烟花。
冯修余看着满天的烟花,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使劲拍着小手又蹦又跳。
灵芝只是站在旁边观看,抿着小嘴笑得很淑女。
看着匆匆走来的嬷嬷,冯铭睿将火折子递给了弟弟。
冯铭轩边点燃烟花,边关注着兄长,他拿着一张纸在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