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芷舒回话说父亲不在母亲房中,若筠心中已经明白。
以往自己为了安胎睡得早,父亲和长庆在府里议事时都会在晚膳前后,这段时间父亲回府时间不早,长庆平日在楚王府和侯府外院走动,若非刻意,她自然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未到杨侯夫人院中,若筠已改了主意,她停下脚步看一眼通向前院父亲书房的那条路,看一眼芷茹和芷舒,轻声道:
“芷舒,你说母亲每日听你回了话才能安心就寝!”
“是呀,小姐,怎么了?”芷舒一时没回过神来,顺着小姐的话答道。
“既然如此,你回来了,母亲应该也要睡下了!咱们还是别去打扰母亲,就去父亲书房走一趟,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
“啊?小姐,这都三更了,咱们去外院书房,不太好吧!”芷舒忙着劝小姐,可无济于事,
“自己家有什么好不好的?再说天黑了,不比白天可能有外客,晚上才方便!
若是见不到,咱们就回房休息便可。”若筠边说边走,芷茹和芷舒只能嘱咐着小丫头打着灯笼走在前面照路,一左一右扶着小姐往外院书房走。
若筠主仆三人带一个打着灯笼的小丫头到了内院院门,守门嬷嬷边开门边关切的对若筠道:
“天黑了,小姐千万注意脚下,该多打个灯笼照亮才是!”
“无妨,自己家的路,闭着眼走都摔不着,我们走慢些就是了,谢谢嬷嬷关照!”若筠轻声回应老嬷嬷的关心。
出了内院门,转弯不远就是杨侯爷的外院书房,不用到跟前,远远的就看到书房亮着灯!
若筠向前走了一段,忽然心底有个感觉,不由停下了脚步,示意打着灯笼的小丫头别再跟着。
芷茹和芷舒都有些不理解,可今晚月光下的院子,有没有灯笼的确没太大关系,便扶着小姐继续往书房走。
书房外的家丁看到小姐来了,刚要行礼打招呼,被若筠伸手止了礼。家丁虽觉不妥,可小姐有命不能不听,就闪在一旁无声的行了个礼!
“父亲何时回来的?”若筠轻声问家丁。
“侯爷亥时六刻才回来,正跟长庆大人在议事!”家丁也低声回话。
“知道了!”若筠转身对芷茹和芷舒道:
“你们别跟着我了,就在门房里歇会儿吧,这里暖和。我过去看看,说几句话就回!”
小姐儿俩应了,目送着小姐慢慢向书房走过去。
若筠身子重,步子却很轻,虽不是刻意不想被发觉,可慢慢走近书房,已经能隐约听到父亲和长庆交谈的声音。
“……裴谨瑶在宫中一病不起,绝非偶然。先前裴广全并无异常,可这几天似乎已乱了阵脚,恐怕是发现了高氏已率先动手。”杨易之的声音。
“侯爷所虑极是,殿下已得知此事。
无论高氏之前是否知道裴谨瑶当日对小陛下做的事,经过梁靖安的提醒,如今裴谨瑶在宫中的情形,显然是高氏欲除掉后患,坐实裴氏的罪名……
若高氏大张旗鼓的制造一个裴谨瑶之死,很可能再次以小陛下安危为由,要王妃入宫……” 长庆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
“高氏此时向裴谨瑶动手,显然是向殿下示威,逼他现身洛城,支持先帝遗诏,承认高皇后垂帘辅政。
高氏心底早已算准了,王妃是拿捏殿下最得力的筹码。所以,王妃如今无论身在何处,都难逃高氏的算计!
而且,殿下和梁靖安都以为,以高氏的谋划,若殿下迟迟不现身洛城,他们也必不会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等到登基大典之日!”
“是啊,高氏等了这些天,不见楚王殿下现身,我觉得还是咱们忽略了一件事……”杨易之轻叹一声,显然有些无语的郁闷。
“侯爷何意?”
“这些天咱们太安静了!高禀义老奸巨猾,最擅长察言观色,若楚王遇难,他们不会叹息,只会暗自庆幸。
可咱们每日出出进进、按部就班,在高禀义眼里,楚王殿下多日不曾现身,并不是回不来,却是另有隐情……
咱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上演一出楚王杳无音讯的大戏……”杨易之沉重的声音。
“事已至此,侯爷不必自责。
殿下的意思……为避免王妃被高氏算计身入险境,诛杀高氏的计划不能等到登基大典了,必须提前发动对高氏一族的行动,追究高氏谋害君主的罪名!”
房内二人的对话,若筠开始是不忍打断,可站在书房门前片刻,听到的话题却是句句不离自己,若筠心底一阵发凉,如遭雷击。
“提前发动对高氏一族的行动?……”若筠满脑子都是“提前行动”四字的后果,
“提前行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放弃登基大典当日,名正言顺的宣读先帝遗旨时,当朝推翻伪造的遗旨,拨乱反正的那个最佳时机。
难道殿下要在当下就驱兵强行杀进洛城,诛杀高氏一族?如此,在世人面前岂不是意味着……楚王殿下要“谋反”?!
高氏正愁没有能力和借口对付在北元功高盖世、威名远播的楚王殿下!
若他提前动手,无论缘由为何,都会被高氏诬为乱臣贼子,兴兵作乱!
朝堂内部的龌龊权谋,只能在朝堂上解决!
在太极殿君臣集议于朝时所决之事,以诏旨颁行四海,便为合法,朝野共守。
从太极殿所出,诏布天下的,才是朝堂定策,即为天经地义,法所当遵。
非此所为,即便成功,也会在史书上留下难以洗刷的污名!
当时当下,更会予人口实,让各地藩王有理由兴兵讨伐!
如此这般,北元势必陷入更大的动荡!
如今的北元朝堂,乱臣得势、群魔乱舞,当此朝纲不稳之时,殿下便是国之柱石,楚王军更是当仁不让的匡扶正义之师。
怎能因为护妻儿安全而自毁长城?更不能因此背上反贼的骂名,断了北元的千秋基业!”
此时的若筠心乱如麻,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推开书房门!
“不行!” 若筠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有些尖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能让殿下草率行事,绝对不能提前行动!绝不能!”
杨易之和长庆看到突然推门而入的若筠,皆是一惊。
一向沉稳持重的杨易之下意识的从书案后站起身,一脸关切的看着因急切两颊泛红的若筠道:
“若筠!你怎么还没休息?更深寒重的,你这是……”
“父亲!长庆大人!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若筠几步上前,来到杨易之的书案前,长庆赶忙过去,在若筠身后关上了房门,
“告诉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提前行动!
登基大典,是殿下惩治高氏伪造遗旨、谋权篡位最光明正大的机会!
可殿下若提前行动,无论结果如何,在世人眼中,楚王殿下都是对朝堂发动的逼宫叛乱!
如此授人以柄,殿下一生忠君爱民,所有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北元如今朝堂动荡,怎经得起再生内乱战火?”
若筠语气凝重,因情绪激动语速也比平时快了许多,腹中忽感一阵绷紧的坠痛,但她顾不上这些,深吸口气看着父亲继续道:
“我知道殿下是担心我……可我,即便对殿下再重要,又怎能与北元的社稷安危、万千黎民相较?
殿下此时关心则乱,静下心来定会清楚,如果他此时要赌上北元的安危来换若筠安全,结果又岂是殿下和我所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