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筠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双手无意识地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她和元远期盼已久的孩子,也是这段时间里支撑她在这云波诡谲的时局中,保持镇定的最大的力量源泉。
元远平安归来!这是除夕夜过后,新春带来的第一个好消息。之前积压了数月、几乎要将若筠压垮的担忧与恐惧,瞬间得到了释放!
可这个喜讯也只让她获得了短暂的欢喜与安心,很快若筠便被元远接下来要面对的更大的危机和挑战,击碎了夫妻团圆的美好期待!
随之而来的,是元远虽已身在洛城,元远那庞大而冒险的计划——
正月十五新帝登基大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高氏弑君矫诏之罪,以雷霆之势拨乱反正,匡扶朝野。
若筠知道,这是最正大光明、最能占据道义制高点的方式,也是代价最小、最能稳固江山的方式。
她对自己的夫君有信心!他是北境的战神,是翱翔九天的苍龙,他既谋划至此,必有相当把握。
然而,信心归信心,担忧却如影随形。
朝堂之争,瞬息万变。
高氏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宫禁皆在其手。
那太极殿,看似是审判场,又何尝不是修罗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若筠的安心,只是某种程度上的。腹中的两个小宝贝似乎也感知到母亲的焦灼,时常不安地躁动,让若筠本就沉重的身子更添几分不适。
若筠每日强迫自己静心,按时喝下安胎药,自己在心底不断演练元远可能面对的问题和风险,寻找各种元远能一切顺利、平安归来的理由!
她心里思忖的这些,连身边的芷茹和芷舒都不曾透露分毫,只为不让她们跟着揪心,更为了不想让她们为了让自己宽心,找各种事情和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父亲和长庆每日看似平静如常,可表情随着先帝梓宫即将归入陵寝,小陛下登基大典日益临近越发冷峻、肃穆。
若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当前的局势格外增添意外的麻烦,并且好好保养身体,等待迎接她和元远的孩子平安出生!
步入正月,太阳能偶尔露个面,似乎消减了国丧期间的沉郁,可寒意却更增了几分。
若筠每日深居征西侯府,因着身子越发沉重,魏葳蕤除了每日让子栩和子初兄妹俩过来跟姑姑请了安,安静的说笑一会儿,就哄着他们由嬷嬷们带着去杨侯夫人房里玩耍,好让若筠能安静休息。
看似平常的每一天,除了孩子,每个人心里都揣着心事,只是能拿出来说的,都不过是些想安慰别人的话,说多了自己都能感觉到没什么作用。
如此这般,魏葳蕤每日就把精力更多的放在若筠的饮食上。
杨侯夫人则是抓紧敲定能找到的,知根知底的妇科圣手和有经验的稳婆。
芷茹和芷舒更是每日按照青云师姐的独家秘方,亲手煎煮各种安胎的汤水……
一晃就是六七日,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七!
从初一长庆禀报了殿下已安全回到洛城的消息后,父亲和长庆的嘴就似偷吃了灶王爷的麦芽糖,再没有透露关于元远的任何动向和安排。
日子一天天过去,若筠越来越觉得府里的安静让她不安!之前几日,她问芷茹和芷舒父亲和长庆在哪里,她们都回说不在侯府。
今夜月色明亮,若筠二更便上床榻就寝。不知怎的,两个小家伙儿今日格外活跃,搅扰的本就困顿多日的若筠心中格外烦躁。
元远此时已在洛城,可说是与她近在咫尺,可她却不知他究竟身在何处?
再想想不几日后元远要做的那件事,成与败,不仅事关北元朝堂稳固,还关系到千千万万的北元百姓能否不被战火席卷家园!
更关键的是,还有元远的生死……想到不久一切尘埃落定,元远或安然归来、或……
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若筠的心就被会揪得紧紧的。
希望与恐惧,如同冰火交织,煎熬着若筠的心,让她难以入眠。久卧不能入梦,若筠更觉心烦气躁、身体乏累,索性起身活动活动!
芷茹一边帮小姐披衣穿鞋起身,一边轻声絮叨,
“这么晚了小姐起身,外面太冷,奴婢让芷舒煎一碗安神汤,小姐喝了就在房里坐坐,看看书,等会儿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
“我想出去走走,屋里太闷了!”若筠一边穿好轻柔又保暖的丝棉长袍,一边看着窗外的明月对芷茹道:
“冷可以多穿些,左右在府里又不是别处,还能冷到哪里去!”
芷茹知道小姐的脾气,劝过了不管事,也不便再阻拦。
忙着给小姐披上银狐大氅,戴上兜帽、系好搭扣,唤了院子里的小丫头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自己小心翼翼的扶着小姐出了房门。
“小姐,不如去二少夫人房里坐坐吧!”芷茹建议。
“快三更了,二嫂嫂每日府里那么多事,一家老小都靠她照顾,这个时候肯定睡下了,咱们别去打扰她。”
若筠慢慢走着,还没走到自己小院的院门,芷舒迎面走了进来。
见芷茹扶着小姐往外走,芷舒急忙上前,
“小姐怎么起来了?这是要干嘛去啊?”边说边扶住若筠另一边手臂,试图阻止小姐出院门。
“芷舒,倒是你,这么晚你不在院子里,去哪里了?”若筠心底升起一丝疑惑,扭脸看着芷舒。
“奴婢,奴婢从老夫人那里过来的。
这几日,老夫人让奴婢每日小姐睡了就过去回禀一声,为的是小姐产期将近,老夫人知道您一切安好才能安心就寝!”
芷舒回话虽很连贯,可若筠隐隐觉得她言语间眼神有些闪烁,这是芷舒说话做事,有所顾忌和保留时才会有的神情。
若筠听芷舒回完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芷舒被小姐盯得有点儿心虚,忙看向芷茹,眼神中飞快传达着让她说点什么,吸引小姐注意力!
芷茹会意,刚想顺着芷舒的话开口,若筠已经抬腿继续往外走了,
“既然母亲还没睡,那我就过去陪母亲说说话!
芷舒,你既从母亲房里过来,父亲这时候可回府了?”
若筠边走边说,不容置疑。
芷茹和芷舒无可奈何的对视一眼,只能紧着扶稳小姐往杨侯夫人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