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瑶内心如踏入了汇聚五味的江河,被翻滚而来的巨浪一波又一波劈头盖脸的吞噬着,被阵阵袭来毫无喘息机会的窒息感包围着……
忽然,寂静的晖章殿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有人压低着声音在说话,
“……药效应该快过了……”
“……娘娘吩咐,务必让她‘清醒’地看着……”
“……东西都备好了吗?大宫人那边……”
药效,娘娘,大宫人……福临?不对,现在的大宫人是高黎江手下的高春了。
裴诗瑶的心脏猛地缩紧了,方才短暂的清醒瞬间被此时巨大、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所谓的“安神药”,恐怕根本不是安神的,而是……让她精神错乱、任人摆布的毒药!
对自己动手的人是谁?
是高皇后,高黎江?是她!一定是她!
没等裴诗瑶理清头绪,“吱呀”一声轻响,殿门被推开!几盏惨白的灯笼瞬间照亮了内殿,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待她看清楚进来的是谁的人,高黎江已在一群心腹内侍和宫女、嬷嬷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她一身国丧规制的素缟,未施粉黛,脸上却毫无悲戚之色,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漠。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已从床上坐起身,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裴谨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淑妃妹妹,看来今夜精神好了不少?” 高黎江的声音冷静的毫无起伏,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正好,本宫过来看看你,顺便有些事,跟妹妹做个了结。”
裴谨瑶此时头脑清醒,已经想到了高黎江夜晚到来的目的,环顾四周才发现,殿内竟没有一个自己的人。
她想挣扎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此时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不够!
她想大声呼叫,喉咙里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陛下临终前般的嘶哑声响!
同时,短暂的清醒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药物带来的混乱与无力感!眼前高黎江的脸开始扭曲、晃动,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
“看来药力又上来了。” 高黎江冷冷一笑,转身坐进宫人搬过来的一把圈椅里,看一眼身后的高春轻抬了一下下巴。
高春领了命,随之一挥手,两个宫人立刻上前,不顾手脚地将裴谨瑶从床上拖拽下来,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另有宫人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份已经写好的供词,旁边放着鲜红的朱砂印泥。
“淑妃裴氏,裴谨瑶” 高春尖细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官,
“侍奉陛下多年,因无所出,暗生嫉妒。借与良妃娘娘交好,多次以毒谋害六皇子,妄图嫁祸皇后!
陛下驾崩,裴氏仍不思悔改,反趁国丧期间,再次潜入宣光殿妄图对小陛下不利,被宫人高春当场抓获!
如此行径毒害君主、混乱北元,实属罪大恶极!
罪证确凿,罪妇裴谨瑶供认不讳!”
高春象征性的宣读了一遍手里的供状,一脸不屑的扫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裴谨瑶,拉着长音道:
“淑妃娘娘,画押吧!”
“不……不是我……是你……高黎江,你……” 裴谨瑶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挣扎,泪水模糊了视线,话语因药物和恐惧而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淑妃妹妹,你可怪不得本宫心狠!这都是你裴家自不量力、贪心不足的报应!
你今日对小陛下的所作所为,就是毒害君主,你可知,这是要诛九族的!
本宫今日亲自来送你一程,也不枉你我在宫里姐妹相称、相处多年的情分!
你现在走了,本宫还能让你跟陛下一起入皇陵,让你可以生生世世陪在陛下身边!你看,本宫对你还不错吧!”
“你……高黎江!你以为你编造谎言,罗织我的罪名,就能遮盖你高氏毒杀陛下,辖制六皇子篡权的事实吗?”一阵风吹进来,裴谨瑶的头脑清醒不少,眼前的一切她似曾相识,
“你用对付良妃的法子对付我,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你不要太嚣张。
苍天有眼,我就不信你能永远得势!你们高氏,就等着遭报应吧?”
高黎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起身上前一个巴掌甩在裴谨瑶脸上,咬着牙盯着她的眼睛恨恨道:
“别以为你们裴家做的那些事,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不收拾你,是因为你不重要!留着你不过是想看着你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样子解闷儿罢了!
你放心,本宫今日先送你走,等忙活完大事,本宫定不让你一个人到那边,孤孤单单的无依无靠。
本宫会送你全族上路,到那边陪你一起去做你们全家鸡犬升天的美梦,好不好?”
裴谨瑶听到高黎江说要对付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她的族人,情绪顿时崩溃,滔天的恨意从心底爆发。
此时的裴谨瑶身上没了以往的温婉贤淑,所有能说会说的恶毒诅咒脱口而出,怎奈非但激发不了高黎江的怒气,反让她眼角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你再不服气,也就只能痛快痛快嘴罢了!本宫福泽深厚,以后的福气更是享用不尽!
可你,从前仗着有几分姿色,在陛下身边卖弄风骚,不尊本宫教诲,现在就让你知道,没了陛下的庇护,你什么都不是!
你嫉妒良妃有六皇子,可知你自己两次怀胎,为什么都坐不住?告诉你吧,那就是你蔑视本宫的责罚!哈哈哈哈……”
裴谨瑶抬头看着对自己居高临下的高黎江,听到她说到自己怀孕落胎,此时才知,原来自己的孩子竟是死在高黎江的手段里……
裴谨瑶心中的恨意陡起,身上的力量暴增,猛然挣扎起身冲向高黎江,
“高黎江,你这个毒妇,还我孩儿命来……”
高黎江没料到裴谨瑶此时还能起身,被她突然的暴起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索幸裴谨瑶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她的复仇,旁边的高春眼疾手快,当即上前,一脚将裴谨瑶踹翻在地……随之两个强壮的内侍上前将人按在了地上!
高黎江乍然受了惊,对自己被惊失态转而便是滔天的怒火。见裴谨瑶已被制住,又几步上前,先是左右开弓把裴谨瑶秀气的小脸儿打了个嘴角淌血、两颊开花。
高黎江随后攥住裴谨瑶的右手手腕,亲自抓住她无力又颤抖的手,捏住她的拇指,狠狠按入印泥中,然后将那个鲜红刺目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供状上!
血红的指印落在供状上,落定了裴谨瑶足够诛灭九族的罪名,可对瘫在地上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裴谨瑶,却已无法触动她麻木的意识。
“带走!关入天牢!严加看管!” 高黎江甩开她的手,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仿佛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高春拿起供词呈送到主子面前,她冷漠地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眼神却透着冷意森森。
两名身强体壮的内侍拖起已经彻底瘫软、神智再次陷入混沌的裴谨瑶,连一件丝袍都不给套,直接将人拖出了这座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宫殿,就像拖着一条破麻袋。
黑暗潮湿、盛产绝望的天牢深处,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锁链发出令人毛孔渗凉的声响。
黑暗中,身上仅着着寝衣的裴谨瑶,蜷缩在天牢地上扔着的、潮湿又冰冷的稻草上,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
药物的效力,让她时而思绪混乱,陷入光怪陆离的幻觉;
时而又神智回归,清醒的感受着彻骨的寒冷,还有对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结局那满心的愤恨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