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整个人还陷在脚踏上,听到林琛的话,猛地就要撑着地站起来。
“静室!有!府上最僻静的院子,老夫亲自带您去!烈酒,管家!管家!去把库里那几坛封了三十年的‘火烧云’全部搬出来!快!”
他语无伦次,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刚才的绝望和狂喜,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位老人的所有镇定。
林琛没有再多言,只是对着魏公略一颔首,率先迈步走出了房间。
魏公踉跄着跟在后面,他看着前面那个年轻人挺拔的背影,脚步平稳,没有半分慌乱。
这份从容,让魏公那颗还在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府中最深处的一座小院,平日里是魏公用来独自静思的地方,此刻已经被清空。
几个下人抬着几口沉重的大酒坛,气喘吁吁地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然后便在管家的挥手下,屏息静气地迅速退了出去,连头都不敢抬。
院门被关上,只剩下林琛和魏公两人。
“林少卿,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打扰。”魏公恭敬地站在一旁。
林琛走到一口酒坛前,抬手拍开了上面的泥封。
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酒香,瞬间炸开,弥漫了整个院子。
这酒醇厚至极,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腹中升起一团火。
林琛没有去看酒,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那只右手上。
那道之前只是在手背上游走的黑线,此刻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小臂。
它不再是缓缓游动,而是在皮肤下疯狂地冲撞,将那一片的皮肤顶起一个个细微的鼓包,时聚时散,看上去格外瘆人。
林琛的身体,对它而言,是一个比魏灵那孱弱身躯更具诱惑力的宿主。
“它想钻进我的心脉。”
魏公的心脏却又一次被揪紧了。
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林琛拿起旁边的一个空碗,从酒坛里舀了满满一碗烈酒。
他没有喝而是将左手伸进了碗里,让那辛辣的酒液完全浸没自己的手掌。
做完这个动作,他抬起被酒液浸泡得有些发红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自己右臂上那条正在疯狂冲撞的黑线,凌空点了过去。
指尖未至,一股无形的劲力已经先一步笼罩了下去。
那道黑线像是遇到了天敌,骤然停顿。
紧接着,它开始剧烈地扭曲,挣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它从血肉中活生生地撕扯出来。
林琛的手臂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臂弯。
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显然,这个过程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魏公在一旁看得手脚冰凉,他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那可是活物,是在血肉里造反!
可林琛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专注地,用自己的左手指引着那股力量,一点点地,将那道黑线从臂膀,逼向手腕,再从手腕,逼向手背。
黑线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紫色痕迹。
那是皮下血脉被那东西冲撞后留下的伤痕。
终于,在林琛的压制下,那道黑线被彻底逼回了右手手背,困在了一寸见方的区域内,疯狂地盘旋、冲撞,却再也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林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放下左手,将那只仍在冲撞不休的右手,直接按进了那一碗烈酒之中。
“滋啦——”
一声轻响。
不是酒液的声音,而是那只手入碗的瞬间,碗里的酒液竟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冒起了细密的气泡。
一股黑气,从林琛的手背上升腾起来,带着一股腥臭,在浓烈的酒香中消散。
魏公骇然后退一步。
他看到,碗中那清澈的酒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
而林琛手背上那条疯狂冲撞的黑线,在酒液的浸泡下,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林琛垂着眼,看着碗里的变化。
那蛊虫正在释放一种阴寒的毒性,试图污染酒液,对抗那股灼热的力量。
同时,一股微弱的、充满了哀求和恐惧的意念,正顺着他的手臂,传递到他的脑海中。
它在求饶,现在才求饶,晚了。
他将左手从碗中抽出,并指如刀,在自己右手手背的皮肤上,轻轻一划。
没有伤口,没有血。
原本被困在一处的那道黑线,此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朝着那道屏障撞了过去。
然后,它停住了。
它不再冲撞,不再挣扎,就那么静静地,紧紧地贴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之下。
林琛将手从酒碗里拿了出来。
碗里的酒,已经变成了淡黑色,而他的手背上,那道黑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皮肤光洁如初,连刚才冲撞出的青紫痕迹,都消退了。
他成功地,为这只蛊虫,在自己的身体里,安了一个“家”。
一个由他掌控,由他划定边界的“家”。
“成了。”
林琛甩了甩手上的酒液,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
魏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看着林琛,像是看着一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人物。
收服……
他竟然真的将那凶戾无比的蛊虫,给收服了!
这已经不是医术,这是仙法!
“林……林少卿……”魏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
“魏公不必惊慌。”林琛将布巾放下,“此物虽凶,但已在我掌控之中。留着它,日后或许还有用处。”
“现在,还是说说令孙女的事吧。”
提到孙女,魏公立刻回过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琛面前,就要跪下。
林琛伸手扶住了他。
“魏公,使不得。”
“使得!使得!”魏公老泪纵横,“您救了灵儿,就是救了老夫全家的命!此等大恩,老夫……”
“蛊虫已除,但她体内余毒未清,根本尚虚,还需要好生调养。”林琛打断了他的激动,“我稍后会写一张方子,您按方抓药,每日为她熏蒸、辅以药浴,七日之后,当可痊愈如初。”
“好好好!老夫全听您的!”
他看着林琛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那您……您体内的……”
“无妨。”林琛活动了一下右手,“它现在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