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痛苦的呻吟,狠狠捅进了魏公的心窝。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女小小的身体,在床上剧烈地弓起,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
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青筋从脖颈一直蔓延到额角,整个人正在做着最绝望的挣扎。
痛苦,纯粹的痛苦。
魏公的心脏被攥得生疼,他手里的那根银针,变得无比沉重,几乎要拿捏不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盘膝而坐的林琛。
年轻人闭着双眼,面色平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他的呼吸几不可闻,与床上的惨状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可魏公却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正在变得粘稠、压抑。
那不是错觉。
他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以林琛为中心,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床上的魏灵笼罩过去。
这就是……引?
魏公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落回孙女身上。
“呃……啊……”
魏灵的挣扎愈发剧烈,床板被她蹬得“咯吱”作响。
她的双眼紧闭,眼球却在眼皮底下疯狂地转动,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无法言喻的噩梦。
魏公的牙关咬得死紧,腮边的肌肉因为用力而不住地抽搐。
他行伍出身,见惯了生死,也曾亲手斩下过敌人的头颅。可眼前这一幕,比任何血腥的战场都更让他胆寒。
因为那是他的灵儿,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孙女。
每一声痛苦的呜咽,都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万一……万一林琛错了呢?
万一这所谓的“嫁接”之术,只是加速了灵儿的死亡呢?
他握着银针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他心神动摇,几乎要开口喊停的瞬间,他看到了。
一道细若发丝的红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魏灵光洁的眉心。
那红色鲜艳得刺眼,仿佛一滴血珠被拉长,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
来了!
魏公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顿。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红线,连呼吸都忘了。
林琛的话,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当您看到,她眉心出现一道红线,并且那红线开始向我这边移动时,就是最佳时机。”
动了!
那道红线,真的动了!
它不再停留在眉心,而是开始缓缓地顺着魏灵的鼻梁向上,朝着她头顶的正中心,那个名为“百会穴”的地方,一寸寸地攀爬而去。
魏公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那不是红线,那是他孙女的命,被那该死的蛊虫拖拽着,正在被强行剥离!
而林琛,就是那个诱惑!
不能再等了!
魏公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这口气而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用左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颤抖的右手手腕,强行让它稳定下来。
冰凉的银针,被他重新攥紧。
他的目光,从那道不断移动的红线,移到了魏灵头顶的发旋处。
就是那里!
一寸,不多不少!
这一针,是斩断它旧路。
也是为它,开辟一条新的通路!
魏公的眼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狠厉。
那是对蛊虫的恨,是对自己无能的怒,更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举起了手。
银针的尖端,在昏黄的灯火下,闪过一道幽冷的光。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对准那个位置,稳稳地,刺了下去!
“噗。”
针尖破开皮肉,带着一种奇异的阻力,精准地没入了一寸。
床上,魏灵那剧烈的抽搐,戛然而止。
所有痛苦的嘶鸣,都消失了。
她额头上那道正在攀爬的红线,也在针入的瞬间,“啪”的一下,彻底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公甚至来不及松一口气。
因为下一刻,更加诡异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盘膝而坐的林琛,他那光洁的眉心处,同样的位置,凭空浮现出了一道红线!
这道红线比刚才魏灵额上的那道,更粗,更红,也更鲜活!
它没有移动,只是出现了一瞬,便猛地向内一缩,沉入皮肤之下,再也看不见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魏公呆呆地看着,手还保持着下针的姿势。
他缓缓转头,看向床上的孙女。
魏灵静静地躺着,原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小脸,此刻舒展开来。
那病态的潮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安详。
她的呼吸,不再是之前那种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变得绵长而均匀。
她睡着了,睡得那么沉,那么香甜。
魏公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伸出那只还在发抖的手,轻轻探向魏灵的鼻息。
温热的,平稳的气流,拂过他的指尖。
真的……真的成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脱力感,同时席卷而来。
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老人,此刻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跌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眼泪,终于决堤。
就在这时,林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看着老泪纵横的魏公,又看了看床上安睡的魏灵,平静地开口。
“魏公,第一步,成了。”
魏公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行礼。
“林少卿,大恩……”
“它有些不老实。”
林琛打断了他的话,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魏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林琛的手背上,皮肤之下,有一道极细的黑线,正在快速地朝着他的手腕方向游窜。
魏公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
林琛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将左手并成剑指,在右手的手腕上轻轻一点。
那道正在游走的黑线,猛地一顿,随即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了疯似的在原地乱窜,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现在,这鬼东西,归我了。”
林琛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收回手,那道黑线也随之隐没不见。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魏公,我需要一间静室,还有您府上所有能找到的,年份最足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