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在玱玹的暗卫护送下,到达清水镇。
清水镇依旧喧闹如昔,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街角的药草铺子飘来熟悉的苦涩气息。小夭掀开车帘,指尖微微发颤,这里曾是她漂泊百年时心心念念的归处,如今却因那些无法愈合的伤痕、无法面对的故人,成了最痛的囚笼。
知她不爱应酬,但玱玹的人还是带她去了洪江的城主府。
“大王姬到!”洪江府邸的朱漆大门洞开。
士兵高喝时,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毒药囊。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原来自己还会紧张,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洪江注视戴着面纱向他走来的皓翎大王姬,西陵珩与少昊的女儿,眉眼却出奇像赤宸。
“洪江将军。”小夭颔首抬眸,目光掠过洪江身侧白衣将军,相柳立于洪江身侧,银发如霜,面具下的目光比雪原上的刀锋更冷。
洪江拱手行礼,起身后再次认真看了看大王姬那双眉眼,“大王姬与圣女倒是有几分神似。”试探像钝刀割肉。
“我和瑶儿.....”一道冷厉的目光钉在她身上,如一道寒芒钉入骨髓,不带一丝温度。“同为玉山弟子,有几分相似不足为奇。”她仿佛被九头妖掐住咽喉,喝血威胁。
秋风卷过石板路,扬起小夭面纱的一角。
洪江的目光仍停留在她眉眼间,似要穿透那层轻纱,挖出更多秘密。他身侧相柳静立如松,银发下的眸子幽深如渊,方才那一瞬的杀意仿佛只是错觉。
“大王姬远道而来,不妨入内一叙。”洪江侧身引路,余光却扫向相柳。
小夭指尖微蜷,面上却莞尔:“将军客气。”她缓步前行,裙裾掠过阶前野草,她幼时曾采来编蚱蜢的狗尾草,如今枯黄瑟缩,如同她此刻绷紧的神经。
室内小夭和洪江并排而坐,相柳与两位小夭未曾见过的将军坐在两端。
茶盏轻叩,洪江忽然叹息:“当年赤宸……”
“前尘往事,我不便多言。”小夭截住话头,茶雾氤氲间,她瞥见相柳指节泛白。洪江似笑非笑:“圣女为辰荣军所做之事,大王姬可知?”
“略知一二,瑶儿心善。”小夭咽下喉间苦涩。她岂会不知?朝瑶以圣女之名周旋,替爹爹还恩,为她与相柳一搏。
而自己这个姐姐,连相认都要躲在谎言之下。
小夭笑着饮尽杯中茶水,相柳始终未看她一眼。
窗外暮色骤沉,相柳终于开口:“天色已晚,末将送大王姬回驿馆。”他嗓音冷澈,却在小夭起身时,以灵力传音入耳:“别让我再提醒你。”
小夭轻笑出声,迎着洪江疑惑的目光道:“将军麾下当真……忠心。”她刻意咬重最后二字,袖中手却掐出月牙痕。
相柳的警告,从来不是虚言。
月光淋在相柳的白衣上,像一场终年不化的雪。她忽然想起几十年前,自己还是玟小六时,他纤尘不染出现在回春堂,恭贺家中有喜。
去往驿站的路上,小夭掀帘望向渐远的城主府,忽地被车中相柳掐着脖颈,逼她抬头,眼眸里翻涌着杀意。“你为何到清水镇。”
“辰荣军既已归顺,将军还怕什么?”她唇角嗤笑握住他手腕,“莫非是担心……瑶儿知道?”当他掐住她咽喉时,她闻到瑶儿身上的莲香。
“瑶儿要是知道,你掐我脖子会如何?”
“你配提她?”相柳指尖的灵力刺得她血脉生疼,却在触及她与朝瑶关系时骤然收力。猛地甩开她,如同甩掉肮脏的泥沼:“若非你与她血脉相连,你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
小夭看着白衣身影消失在车内,苦涩一笑,危险?激发恐惧却对他更好奇,如同当年山林中的蛇妖,想看他何时会暴怒、何时会容忍。
回到驿馆的小夭从袖中抖出毒囊,她被动得到皓翎大王姬身份,自我怀疑几百年,害怕恐惧。
瑶儿却敢对外爷、玱玹、皓翎王承认她是赤宸的女儿。
画卷里时,大舅调侃赤宸有位好女儿,问瑶儿怎么看待他爹,“我爹是赤宸,我想认就认,不想认就掀桌。”
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将酒重重放在她面前,“像我,够劲!”
她的身份是别人施舍的,随时可能被揭穿,如今连与妹妹关系也被一一斩断。
她被命运摆布始终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桃花林里月色溶溶,萤夏斜倚石案,指尖卷着俊美公子的一缕白发,眼波流转间似酿了蜜:“瑶儿,这酒……你喂我喝可好?”
朝瑶广袖微垂,执杯的手骨节分明,面上一派清冷,却配合地倾身向前,杯沿轻抵萤夏唇畔:“慢些,易醉。”
“啪!”
不远处,毛球手上的松子掉了一地,嘴张得能塞进核桃:“瑶,瑶儿儿……投喂?!”
无恙死死抱着树干,眼瞪成铜铃:“这这这……古籍里没写这种渡劫方式啊!”
小九直接炸毛,身子僵硬:“完啦!瑶儿对萤夏笑了。”
赤宸手里的酒壶“咣当”砸在脚上却浑然不觉,颤声道:“阿珩……瑶儿喂酒的手法,是不是太熟练了点?”
西陵珩捏碎了一颗青梅,汁水淋漓中恍惚吟:“……?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见赤宸茫然,她痛心疾首,“这是瑶儿给宝邶念过的艳词啊!”
萤夏忽然“哎呀”一声软倒在朝瑶肩头,袖中落出一方绣着交颈鸳鸯的帕子:“瑶儿,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日夜贴身带着呢~”
朝瑶面不改色,拾起帕子替她系在腕上,还顺手打了个繁复的同心结:“嗯,我绣的。”
“咔嚓......”赤宸捏断了石凳一角。
西陵珩捂住心口倒退半步:“同心结?!瑶儿何时绣的这么好?”
无恙开始疯狂抽自己,顺带抽小九和毛球:“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对,打醒自己……嗷疼疼疼!”
萤夏凑近朝瑶耳畔,呵气如兰:“今夜去我房里……继续探讨可好?”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场听清。
“轰!”
无恙从树上栽了下来,小九和毛球惊恐抱住对方,赤宸和西陵珩则僵成了两尊石像,头顶仿佛有雷云凝聚。
朝瑶淡定拂袖,揽着萤夏起身:“诸位慢赏,我们先行告退。”
待那对“璧人”身影消失,桃花林死寂三秒。
“瑶儿被夺舍了吧?!”毛球惨叫。
“重点不是这个!”无恙疯狂碾地,“这俩到底谁上谁……唔!”被西陵珩一把捂住嘴。
赤宸仰望星空,“阿珩,咱们以后……是不是得再准备份聘礼?”
不能让瑶儿误入迷途,转头看向三小只,严肃说道:“给我把她媳妇喊回来,不管是谁!必须,马上!”
三小只瞬间散开,边走边合计。
小九:“无恙,你爹的机会来了。”
无恙冷哼一声,“来了也不中用。”他回去还没讲清来由就被扇飞。
“主人?”毛球思索相柳会不会提刀就砍,与萤夏打个你死我活?
“得了吧,他只会笑吟吟注视,转头给瑶儿气死。”小九嘲讽他爹那嘴,好话成毒话。
毛球犹豫半晌,看了看小九和无恙,“蓐收?”
小九和无恙!!!这不是引狼入室嘛!他爹知道可能见不到太阳。
第二日赤宸看着如约而至的萤夏,无恙不怕死附和,“外爷,你儿媳妇来了。”
赤宸...........“滚!”
烛火幽蓝,照不透密室深处翻涌的雾。
那雾并非水汽,而是无数细如尘埃的符文,自石台中央的骨简上剥落,又在空中重组,最终凝成一行行血金色的字迹——正是《黄帝外经》失传的最后一卷。
朝瑶执笔。
笔是人的胫骨磨就,毫尖蘸的不是墨,而是萤夏刚从一名祭品眼中剜出的活泪。
泪珠落纸的刹那,骨简上的文字便如虫豸般蠕动起来,自行爬入她笔下新铺的兽皮卷轴。
“神照篇、移精篇、易骸篇、阴阳颠倒篇……”萤夏指尖抚过卷轴边缘,每念一个名字,便有相应的符文从她皮肤下浮出,烙在兽皮上,“还差无相替命没刻完。”
朝瑶忽然抬笔,笔尖悬在替命二字上方三寸。
空气骤然凝固,烛火“噼啪”一声炸开,溅出的火星竟在半空凝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嘶吼着扑向卷轴,却在触及文字的瞬间灰飞烟灭。
“天罚的残念。”她淡淡道,笔下金芒暴涨,将最后一行字生生刻入骨简。
整张卷轴顿时剧烈震颤,边缘渗出黑血,仿佛在抗拒成书。
不仅有五运六气调法、阴阳颠倒术、人体外科解剖等,最神秘乃是禁术。
无相替命,逆天改命;血河复生,起死回生;神照诀,窥探天机;剜心不死,肉身不灭;移魂换魄,夺舍重生;逆星改运,篡改天命; 万蛊噬心,操控众生;化骨为兵,人器合一;同命咒,共生共死;天罚印,最后的诅咒。皆是天道禁忌,逆天的十种禁术。
萤夏大笑,突然抓起案头青铜刀划开朝瑶手腕,暗金色浇在卷轴上:“这书早该绝了,你还能压得住谁?”超越人道的秘术?,口耳相传的禁忌?,只余零碎咒诀流落巫族。
当年作为巫女,她们仅仅是管中窥豹,如今却复现全本。
无相替命,诡谲的禁术。她曾将一名死囚的脸皮剥下,贴于另一人面部,再以神照诀固化。三日之后,后者彻底变成前者的模样,连命格都被篡改。
曾用此术让一名皇子“替”死囚上了断头台,不仅能替身形面容,连因果、气运、通通替换。
所有逆天之术,遵循等价交换。岐伯骨变非人化、操控者反被操控、厄运将如附骨之疽转嫁施术者、杀一孽生十灾、记忆吞噬成为碎片、共生却像两株绞杀榕般互相吞噬灵魂、血脉后裔将出现非人逆生,使用者成为天道维持平衡的工具。
黑血退散,卷轴归于平静,唯余字迹深处偶尔闪过一线幽光,像蛰伏的兽瞳。
朝瑶合卷,指尖在封面一抹,“外经”两字便如烙铁般灼现。
内修养生,外修篡命。
几乎同时,密室四壁的符咒齐齐燃烧,化作灰白的骨粉簌簌落下,
“压不住也得压。”她望向门外渐亮的天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日晴雨。
萤夏侧身看一眼牢笼唯一的活物,长生术!眯眼笑了:“王室是不会允许这卷流入民间……”
卷轴在朝瑶袖中无声震颤,仿佛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禁术是毒药般的诱惑,明知有害,仍有人飞蛾扑火。对力量的极端需求与对规则的挑战创造禁术,禁术是绝望者的救命稻草,哪怕它最终会吞噬自己。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今日又是神族来百黎族带走青年少女的日子,有过教训,他们带领士兵将百黎团团围住,却不曾想,今日百黎不止有萤夏。
萤夏持战戟于他们面前,后山树桠坐着一白衣少年,不待他们开口,百兽从他们身后冲出,疯狂撕咬,众人反击时萤夏腾空而起,战戟在空中划出烈焰,横扫战场。
白衣少年淡然饮酒,看似漫不经心,身前的士兵与率领之人无一人能近身,连他一片衣角尚未触及,便被一颗红色血珠吸走三魂七魄,全身精血。
血珠吸食完就飞至萤夏身侧,萤夏手指微拨,残缺之人立即断气,若非她爱听惨叫,今日百黎定是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