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畏的私人会所,藏在市中心最寸土寸金的地段。没有招牌,只有一扇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识别的厚重铜门。
顾沉到的时候,何畏正在打室内高尔夫。
“顾影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何畏挥出一杆,白色的小球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落入洞中。他没回头,话却是对着顾沉说的。
助理给顾沉端来一杯威士忌,被他抬手挡开了。
“何总,我不是来喝酒的。”顾沉开门见山。
何畏这才放下球杆,慢条斯理地用白毛巾擦着手,走到沙发前坐下。“不喝酒?那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翘起腿,一副准备看戏的姿态,“为了苏晚?”
顾沉没接他的话茬。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谈一笔生意。”
“生意?”何畏笑了,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你跟我谈生意?顾影帝,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朋友苏晚,正准备砸锅卖铁,来挑战我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钱是活的。”顾沉说。
何畏的笑意收敛了些。他打量着顾沉,这个新晋影帝,此刻没有半点明星的光环,更像一个冷静的谈判对手。“说来听听。”
“《囚笼》。”顾沉吐出两个字。“这部片子,因为高老师的意外,加上你后续的动作,现在全网都在盯着。它是个烫手山芋,也是个一点就爆的火药桶。”
何畏不置可否。“所以呢?”
“你现在强行换掉后期团队,或者压着不给宣发,结果是什么?”顾沉不答反问,“媒体会怎么写?‘资本扼杀艺术’?‘无良片方打压新人导演’?苏晚会成为悲剧英雄,而你,何总,会成为那个钉在耻辱柱上的恶人。观众的同情分会全部倒向她那边。到时候,就算你换了人,把片子上了,口碑也彻底崩了。你投进去的钱,连水花都听不见。”
何畏的指尖在真皮沙发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你继续说。”
“放手。”顾沉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让苏晚的团队完成《囚笼》的后期。剪辑署名给阿哲,这是高老师的遗愿,也是他们应得的。至于苏晚,让她去拍她的新片,你不要干涉。”
“哈。”何畏气笑了,“我凭什么?就凭你顾影帝今天来跟我讲道理?”他身体前倾,“我让她拍不成,让她在这个圈子消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凭我给你带来的利益。”顾沉终于抛出了他的筹码。
他直视着何畏,那种平静,让何畏感到了某种压力。
“你下一部主投的片子,叫《风暴》,对吗?”顾沉问。
何畏没说话。这是他公司下半年最大的项目,一部标准的商业大片,剧本安全,制作精良,目标就是票房。
“我来演。”顾沉说。
何畏敲击沙发的手指停住了。
他重新审视着顾沉。一个刚刚拿了影帝的演员,正处于职业生涯的巅峰。他的票房号召力,他的商业价值,毋庸置疑。任何一部电影,只要挂上他的名字,投资和关注度都会立刻提升一个量级。
“你?”何畏有些意外。他以为顾沉这种人,是爱惜羽毛的,对《风暴》这种纯粹的商业片,应该不屑一顾。
“对,我。”顾沉确认。“按市场价签约,不提任何附加条件。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
何畏沉默了。
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
用一个已经无法完全掌控的《囚笼》的后期署名权,和一个他本来就看不上眼的苏晚的新项目,去交换一个影帝主演他的商业大片。
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得离谱。
《囚笼》的舆论风险,可以瞬间转嫁,甚至变成正面宣传——“何畏先生尊重逝者,支持新人”。而顾沉的加盟,则让《风暴》这部电影的票房有了最坚实的保障。
他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顾影帝,你还真是……”何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重情重义。”
这话里带着几分嘲讽。
“你为了苏晚,把自己卖了?”
“我说了,这是生意。”顾沉纠正他,“你得到了一个影帝和一部大概率会爆的电影。苏晚得到了她应得的尊重和创作自由。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三方共赢,何乐不为?”
何畏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次,他没有再问顾沉。
他喝了一口,然后转身。“你就不怕我答应了,回头再反悔?”
“你不会。”顾沉的回答很干脆,“因为你是个商人。毁掉一个影帝的信任,去欺负一个新人导演,对你来说,收益太低,风险太大。不划算。”
何畏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好。”他吐出一个字。“成交。”
他补充道:“合同,我会让法务尽快发给你。但我也有个条件。”
“说。”
“苏晚那部新片子,既然她那么有骨气,我的院线,一部都不会给她排。”何畏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商人的冷酷,“这是我的底线。”
拍了电影,上不了院线,就等于白拍。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顾沉站了起来。“那是她的事。”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朝门口走去。
当他走到那扇厚重的铜门前时,何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沉,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绑上一艘随时会沉的船,值得吗?”
顾沉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我乐意。”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剪辑室里的空气是凝固的。
阿哲接手《囚笼》的后期,像是接手了一座摇摇欲坠的祭坛。每个人都知道,他是高启辉的徒弟,技术最好的那个。但每个人心里也都清楚,他不是高启辉。
“再看一遍。”苏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显示器上,男主角在雨夜的巷子里崩溃,嘶吼。这是整部电影情绪的最高点。画面一遍遍地重放,阿哲的指尖在调色台上滑动,汗水从额角渗出来,洇湿了鬓角。
“饱和度降了三个点,暗部细节提升了,高光压下去,雨水的质感也锐化了。”阿哲解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技术上,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好了。”
苏晚没说话,只是看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