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宗的山门建在断云峰之巅,云雾常年缭绕,白玉石阶从山脚一直铺到殿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冰封的长河。可今日,这往日清净的山门却热闹得有些反常——十几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蹲在石阶旁,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时不时瞥向山门里,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说老李,咱真要在这儿等?听说战神宗的人眼高于顶,见了咱这些‘凡夫俗子’,怕是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个络腮胡往地上吐了个瓜子壳,指了指山门匾额上“战神宗”三个鎏金大字,“你看这字,金光闪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修仙界的‘老大’似的。”
被称作老李的汉子斜了他一眼:“没办法,谁让城主说了,这次异兽潮来得邪乎,非得请这些‘上仙’出手不可。不过话说回来,去年咱城西边遭山洪,求他们派个人去加固堤坝,结果人家派了个刚入门的小徒弟,还嫌泥水污染了他的法袍,最后堤坝塌了半里地,还是咱自己扛锄头填的。”
这话一出,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嘛!前年我儿子被妖兽抓伤,送去求丹药,那看门的道童鼻子翘到天上,说什么‘凡俗皮肉伤,配不上战神宗的灵药’,最后还是找村里的土郎中敷草药好的。”
“还有更气人的!”一个戴草帽的汉子猛地拍了下大腿,“我表舅是铁匠,给他们打兵器,明明说好了用玄铁,结果送来的全是废铁,还赖账不给钱,说‘凡铁入不了他们的眼’!”
正说着,山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穿月白道袍的年轻弟子探出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吵什么?凡夫俗子就是凡夫俗子,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战神宗门前不可喧哗吗?”
络腮胡刚想怼回去,被老李一把拉住。老李堆起笑脸:“这位仙长,我们是青阳城来的,想求战神宗的仙师们……”
“求什么求?”年轻弟子没等他说完就翻了个白眼,“无非是异兽潮那点破事。师父们正在闭关修炼,没空管你们这些凡尘琐事。再说了,几只低阶异兽而已,你们自己拿弓箭射不就行了?”
“仙长有所不知,这次的异兽潮里有只千年蜈蚣精,刀枪不入,已经伤了十几个猎户了!”戴草帽的汉子急道,“城主说只有战神宗的仙师能对付……”
“千年蜈蚣精?”年轻弟子嗤笑一声,“那也配劳动我师父出手?我大师兄随手一道雷法就能劈死。不过嘛……”他故意拖长调子,眼神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拿什么来谢?总不能让我们白出手吧?”
老李赶紧从包袱里掏出个锦盒递过去:“这是我们城主珍藏的百年雪莲,还有二十斤刚炼好的玄铁……”
“嗤——”年轻弟子打开盒子瞥了一眼,就扔回给他,“百年雪莲?我师父泡茶都嫌淡。玄铁?我战神宗的兵器库堆得快发霉了。行了,别在这儿碍眼,赶紧滚,再吵就放护山大阵了!”说着“砰”地关上了山门,还传来一声嫌弃的嘟囔:“一身汗臭味,熏得我道心都乱了。”
门外的汉子们脸都憋红了,络腮胡攥着拳头就要往上冲,被老李死死抱住:“别冲动!咱们还得求他们……”
“求个屁!”戴草帽的汉子把锦盒往地上一摔,“这战神宗的人,一个个比异兽还横!我看他们就是怕了那蜈蚣精,故意摆架子!”
“就是!去年加固堤坝的事我还记得,那小徒弟连符咒都画歪了,还好意思嫌泥巴脏!”
“我看他们根本不是在闭关,是知道打不过蜈蚣精,躲着不敢出来!”
“什么修仙界第一宗,我看是修仙界第一怂包宗!”
人群的怒火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燎原。骂声、吐槽声顺着风飘进山门,落在正喝茶的几位长老耳中。
三长老放下茶杯,眉头紧锁:“这些凡夫俗子越来越放肆了,竟敢在山门撒野!”
大长老捋着胡须,脸色不太好看:“罢了,他们说的……也不全是瞎话。去年小徒去加固堤坝,确实因嫌脏偷懒,让堤坝塌了;前年拒诊凡俗,是四长老觉得有失身份;还有赖账的事,是二长老的侄子贪小便宜……”
“那也不能让他们如此诋毁我战神宗的威名!”三长老拍了下桌子,“我这就去把那千年蜈蚣精劈了,让他们见识见识厉害!”
“等等。”大长老叫住他,目光沉沉,“你没听他们说吗?那蜈蚣精刀枪不入。若强行出手反被伤了,岂不是更让人笑话?”他看向窗外,“再说了,这些年咱们确实太傲气了,总觉得凡俗之事配不上修仙者的身份,可别忘了,咱们的根基在哪。”
三长老一愣:“根基?”
“不错。”大长老叹了口气,“战神宗能立住脚,靠的是当年初代宗主带领凡人对抗妖兽潮的功绩。若是离了百姓的供奉和信赖,咱们这些‘仙师’,跟空中楼阁有什么区别?”
正说着,门外传来更响亮的骂声:“战神宗的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就别占着断云峰!把地方让给肯做事的门派!”
三长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猛地站起来:“我去会会那蜈蚣精!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战神宗的脸面!”
大长老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点头,又对旁边的弟子道:“去,把那盒雪莲捡回来,再备些疗伤丹药,等三长老回来,亲自送去青阳城。顺便……跟城主说,以后战神宗的弟子,每月必须去凡城历练,帮百姓做点实事。”
弟子愣了愣,赶紧应声:“是,长老。”
山门之外,汉子们还在骂骂咧咧,突然见山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三长老,一身玄色法袍,气势迫人。众人顿时噤声,以为他要动手。
谁知三长老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千年蜈蚣精在哪?带路。”
络腮胡愣了愣,赶紧道:“在、在黑风谷!”
三长老没再说话,转身御剑而起,飞掠而去。汉子们面面相觑,老李喃喃道:“这……这是转性了?”
戴草帽的汉子哼了一声:“转性?我看是怕再被骂下去,连山门都没脸开了!”
可骂归骂,众人还是赶紧跟了上去,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战神宗总算肯出手了。只是经此一事,“战神宗眼高于顶”的名声,怕是要在青阳城传得更响了。
黑风谷里,三长老一剑斩下蜈蚣精的头颅时,余光瞥见谷口围观的百姓们脸上复杂的表情——有佩服,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那挥之不去的疏离和……嫌弃。他握剑的手紧了紧,第一次觉得,那柄斩妖除魔的仙剑,似乎沾了些不该有的“傲气”,沉甸甸的,不如百姓手里的锄头实在。
回去的路上,三长老特意绕去被山洪冲垮的堤坝,看着百姓们仍在修补的身影,停在半空,默默捏了个法诀,召来水流加固了堤坝。下方的老李抬头看到,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着空中拱了拱手。
这一次,没有嫌弃,只有真诚的敬意。三长老御剑的身影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明白——战神宗的“威名”,从来不该只刻在匾额上,该刻在百姓的认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