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洲的雨,下得比任何地方都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将“上洲商会”的金字招牌洗得发亮,却洗不掉门楣上那道新鲜的刀痕——昨夜,天枢盟余党纵火烧坊,虽被扑灭,却在牌匾下留下了这道狰狞的印记。
叶辰站在商会二楼的窗边,指尖划过湿漉漉的窗棂。雨幕中,上洲城的轮廓像被墨染过,码头的商船歪歪斜斜地泊在岸边,往日喧闹的市集空无一人,只有巡防营的甲士举着伞,踏着积水来回巡逻,铠甲上的水痕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叶统领,这是上洲近半年的灾情簿。”上洲商会的掌柜捧着本厚厚的账簿,颤巍巍地递过来,油纸封面被雨水浸得发皱,“您看看就知道,这地方早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了。天枢盟的人撤走前,把粮仓烧了个干净,现在城里连糙米都卖三文钱一斤,再这么下去……”
叶辰翻开账簿,墨迹在潮湿的纸页上晕开,“饥民暴动”“瘟疫横行”“商船失联”的字眼密密麻麻,像无数只蚂蚁爬在纸上。他指着其中一页:“上个月有三艘粮船从南楚出发,怎么会在半途失踪?”
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是……是‘黑风帮’干的。他们是天枢盟的残余势力,占了下游的险滩,凡是经过的船,要么交三成货,要么……要么就沉江。官府派兵剿了三次,每次都损兵折将,现在没人敢管了。”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狂风卷着雨帘拍打窗棂,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捶门。阿木抱着那本记满天枢盟罪证的账簿,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小声道:“叶大哥,我刚才在码头看到好多乞丐,他们说……再不下雨停,护城河都要决堤了。”
叶辰合起灾情簿,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城外那片被洪水浸泡的农田。绿油油的稻苗只露出个顶,几个农夫跪在田埂上,对着浑浊的河水磕头,额头磕出的血混着雨水,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红。
“备船。”叶辰突然转身,抓起靠在门边的镇蛮刀,刀鞘上的水珠顺着纹路滚落,“去黑风滩。”
掌柜的吓得扑通跪下:“叶统领万万不可!黑风滩的水流太急,又是汛期,船根本靠不了岸!再说那黑风帮的帮主‘翻江鼠’,据说练了天枢盟的‘水煞功’,能在水里闭气三个时辰,刀枪都伤不了他……”
“伤不了,就淹死他。”叶辰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你只需要告诉我们,粮船沉在哪片水域。”
半个时辰后,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驶出上洲码头,在湍急的江水中颠簸前行。阿木趴在船舷边,看着浑浊的江水卷着浮尸和断木流过,胃里一阵翻涌。叶辰站在船头,镇蛮刀斜插在船板上,刀柄上的红宝石在雨雾中闪着微光。
“叶大哥,你看那边!”阿木突然指着左前方,雨幕中隐约能看到片礁石区,礁石上插着十几根白骨,像是被人刻意竖在那里当标记,“掌柜的说,黑风帮就在那片礁石后面设了关卡。”
叶辰眯起眼,九阶灵体的金光在眼底流转,穿透雨雾看清了礁石后的景象——二十几艘快船藏在背风处,船上的汉子个个赤着上身,腰间别着弯刀,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正站在礁石上,用望远镜往这边看。
“来了条肥鱼!”翻江鼠的吼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戏谑,“兄弟们,准备收网!”
快船像离弦的箭般冲过来,船上的黑风帮成员狞笑着抛出铁链,试图勾住乌篷船。叶辰拔出镇蛮刀,刀身的金光劈开雨幕,将飞来的铁链劈成数段,链环坠入江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有点意思。”翻江鼠舔了舔嘴唇,纵身跃入江水,消失在浑浊的浪涛中。
下一秒,乌篷船突然剧烈摇晃,船底传来“咯吱”的声响,显然是有人在水下凿船。阿木急得团团转,从船舱里翻出个火折子:“叶大哥,怎么办?船要沉了!”
叶辰没说话,只是将灵体之力注入镇蛮刀,猛地插入船底。金光顺着刀身涌入江水,江面上瞬间炸开无数水泡,伴随着翻江鼠的惨叫,一道黑影从水里窜出来,重重摔在礁石上,胸口有个焦黑的窟窿,正是被金光灼伤的痕迹。
“你到底是谁?”翻江鼠捂着胸口,独眼瞪得滚圆,“天枢盟的人?还是官府的狗?”
“取你狗命的人。”叶辰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他纵身跃到礁石上,镇蛮刀的金光在雨中暴涨,“上个月失踪的三艘粮船,货在哪?”
翻江鼠突然怪笑起来:“粮船?早就被兄弟们分了!南楚来的精米就是香,煮成粥能黏住筷子……”
话没说完,他突然沉入礁石缝里,竟是想再次遁入水中。叶辰早有防备,镇蛮刀横扫,金光切断了他的退路,同时一脚踹在礁石上,整块礁石轰然碎裂,翻江鼠的身影暴露在雨幕中,被落下的石块砸中腿骨,惨叫着倒在地上。
黑风帮的成员见状,疯了似的驾船冲过来,却被叶辰劈出的金光震得船翻人亡,江面上很快浮满了挣扎的人影。
“说!粮在哪!”叶辰的刀抵住翻江鼠的咽喉,雨水顺着刀身滴落,在他脖子上汇成细流。
翻江鼠的独眼转动着,突然指向礁石群深处:“在……在那边的溶洞里!还有……还有天枢盟留下的火药,说是要等汛期炸开河堤,淹了上洲城……”
叶辰的眼神骤冷,一脚将他踢晕,对船上的阿木喊道:“看好他!我去去就回!”
他顺着翻江鼠指的方向冲进溶洞,里面果然堆满了粮袋,空气中弥漫着米香和霉味。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木桶,桶身上印着天枢盟的标记,里面装的正是火药。叶辰检查了火药的引信,发现上面刻着“初七午时”——也就是后天,正好是上洲城的祭祀日,到时候全城百姓都会聚集在河堤边,一旦炸开,后果不堪设想。
“好险。”他松了口气,刚想转身,却听到溶洞深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循声走去,发现三个被捆在石柱上的孩童,正是粮船上失踪的船家儿女,嘴里塞着布团,眼里满是恐惧。
叶辰解开绳索,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刚走出溶洞,就看到阿木举着火折子,正和几个漏网的黑风帮成员对峙。那几人举着刀,一步步逼近,阿木虽吓得发抖,却死死挡在昏迷的翻江鼠面前,账簿被他当作盾牌抱在怀里。
“放下火折子!不然宰了你这小崽子!”一个刀疤脸狞笑着挥刀砍来。
叶辰的镇蛮刀后发先至,在半空中劈断刀疤脸的手腕,同时将三个孩子推到阿木身边:“带他们上船!”
阿木点点头,拉着孩子们往乌篷船跑,火折子的光在雨幕中晃动,像一点微弱却坚定的星。
半个时辰后,乌篷船载着缴获的粮食和三个孩子,以及被捆成粽子的翻江鼠,艰难地驶回上洲码头。消息传开,躲在家里的百姓纷纷涌到码头,看着卸下来的粮袋,不少人当场哭了出来。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那个跪在田埂上的农夫捧着一把精米,激动得浑身发抖。
叶辰站在船头,看着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欢呼,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黑风帮只是小喽啰,天枢盟的残余势力像江里的水草,拔了一茬还有一茬。而更可怕的是,上洲城的危机远未结束——护城河的水位还在涨,粮仓的储备只够支撑半个月,瘟疫的苗头已经在贫民窟出现。
“叶大哥,翻江鼠招了。”阿木跑过来,账簿上又多了几行字,“他说天枢盟的残部在下游的‘鬼头湾’聚集,大概有五百多人,还带着两门红衣大炮,说是要……要炮轰上洲城。”
叶辰望向江下游的方向,雨还在下,江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他握紧镇蛮刀,刀身的金光在雨雾中明明灭灭。
“看来,这雨停之前,咱们是闲不下来了。”他对阿木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去告诉百姓,把粮食分下去,然后让壮丁们都来码头集合——我们要修河堤,要剿匪,还要……让上洲城撑过这场风雨。”
阿木用力点头,抱着账簿跑进人群,瘦小的身影很快被欢呼的百姓淹没。叶辰站在船头,任凭雨水打湿青衫,目光如炬,穿透重重雨幕,望向那片藏着危机的江面。
风雨上洲,确实飘摇。但只要还有人愿意站出来,举着火折子,握着刀,这风雨再大,也终有停歇的一天。而他,会是那个撑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