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议事厅里,烛火摇曳,映着墙上斑驳的剑痕。这些痕迹大多来自百年前的“百族之战”——当时西域三十六族为争夺灵脉,在昆仑山下杀得血流成河,最终却只换来灵脉枯竭、族人离散的结局。此刻,厅内的气氛比当年的战场还要凝重。
“依我看,不如直接出兵踏平黑风寨!”虎族首领拍着案几,青铜酒杯里的酒溅出大半,“他们劫了我们三批商队,杀了十七个弟兄,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以后谁都敢骑到昆仑头上!”他身后的几位长老纷纷附和,腰间的弯刀在烛火下闪着嗜血的光。
坐在主位的叶辰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墙上那道最深的剑痕上——那是当年龙族首领挥剑劈开厅柱时留下的,而龙族,正是在那场好战的狂欢中第一个覆灭的族群。“黑风寨地势险要,寨中多是亡命之徒,硬拼只会让我们损失惨重。”他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平息。
“叶辰你就是太软弱!”虎族首领猛地站起,虎皮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当年若不是你拦着,我们早把隔壁的狼族灭了,哪会让他们现在占着西麓的草场?”
叶辰抬头,目光扫过厅内众人:“灭了狼族,西麓草场就会变成我们的吗?去年冬猎,是谁求着狼族借了三十担粮草才没让族里老人饿死?”他顿了顿,起身走到墙边,指着那道剑痕,“你们只记得百族之战里我们赢了三场,却忘了战后三年内,族里孩童的夭折率翻了三倍,因为壮丁都死在了战场上,没人耕种,粮仓空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虎族首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他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争中被狼族的毒箭射死的,母亲带着他和妹妹靠挖野菜才熬过了那年冬天。
“可黑风寨不能就这么算了!”另一位熊族长老瓮声瓮气地说,“他们寨主放话,说昆仑的人都是软脚虾,三个月内就要踏平我们的山门!”
叶辰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扔在案上:“这是黑风寨寨主的生辰八字和寨中布防图,是我派去的人用了半个月换来的。”他指着图上的一处峡谷,“他们的粮草都要从这里运进来,断了粮道,不出十日,寨中必乱。”
“那要是他们狗急跳墙,真来攻山呢?”虎族首领追问,语气已软了大半。
“那就让他们来。”叶辰走到厅外,指着远处连绵的山脉,“昆仑墟之所以能在百族之战后存续下来,不是因为我们杀了多少人,而是因为这山、这水、这世代耕种的土地,让我们有地方可守,有家可回。黑风寨只知抢掠,不懂根基,就算攻过来,又能守得住几日?”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带着山涧清泉般的冷静:“当年龙族首领握着最锋利的剑,杀了最多的敌人,可他们的龙巢最后成了废墟;狼族当年最是好战,如今却要靠与我们互市才能过冬。你们看这昆仑的松树,长得最高的,从来不是那些总想着把旁边树挤垮的,而是深深扎根在岩缝里,耐得住风雪的。”
议事厅内渐渐安静下来,烛火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虎族首领默默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却没再喝,只是盯着那卷布防图出神。
三日后,黑风寨果然因断粮内乱,寨主被自己的手下绑了送下山来。押解寨主经过西麓草场时,叶辰特意让队伍停下——狼族的孩子们正在草地上放风筝,去年借粮草的那位老狼族首领,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笑着朝他们挥手。
“你看,”叶辰对身边的虎族首领说,“他们当年抢过我们的羊群,我们也杀过他们的战士,可现在这样,不好吗?”
虎族首领看着那片欢声笑语的草场,又看了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黑风寨寨主,突然啐了一口:“妈的,早知道这样,何必让弟兄们白白流血。”
叶辰笑了笑,望向远处的昆仑主峰。山巅的积雪万年不化,像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过无数好战者的兴亡。那些叫嚣着“踏平”“毁灭”的声音,最终都会像山间的风一样散去,只有脚下的土地,和在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才是真正的答案。
黑风寨的废墟后来被改造成了粮仓,每年秋收后,昆仑墟和狼族的人都会一起去晾晒粮食。有年冬天,虎族首领带着儿子去粮仓取粮,指着墙上“好战者必亡”的刻字,给孩子讲起了百族之战的故事——不是讲谁杀了多少敌人,而是讲那年冬天,他母亲挖的野菜有多苦。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手里攥着从狼族孩子那换来的麦芽糖,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比任何道理都更能说明,和平从来不是软弱,而是让日子能这样甜下去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