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收拾完自己后,和徐姨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她的动作很轻,关门时几乎没发出声响,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岑寂。徐文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擦了一半的白瓷碗,水珠顺着碗沿滑下来,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围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望着那扇刚刚合拢的门,久久没有动作。
这么多年了,从妮子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起,就是徐文一手带大的。孩子的喜怒哀乐,哪怕藏得再深,也逃不过她的眼睛。昨夜楼上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几乎响到了天明,她就在楼下听着,心里跟着那脚步声一上一下。她知道,小姐一夜没睡。此刻,妮子虽然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只珍珠发卡也端端正正别在耳侧,但徐文却看得分明,那份精心打扮的底下,藏着一股强撑起来的劲儿。尤其是那双眼睛,往日里清亮亮、会说话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翳,透着一股洗也洗不掉的疲惫,眼神飘忽着,有些落不到实处。
徐文心里揪了一下。这孩子,心里到底压了多沉的事?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这般失魂落魄地出去,安全吗?街上车来车往,她那般心神不宁……想到这里,徐文几乎要脱口喊住她,或是悄悄跟上去。但脚步刚挪动半分,又硬生生止住了。她了解妮子,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性子虽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极有主见,做事从不让人操心,向来稳重得体。她既然选择不说,选择独自出门,必定有她的道理。自己若是贸然追问,或是不放心地跟踪,反而会惹得她更加难过,更添一层负担。徐文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碗轻轻放进水池。罢了,由她去吧,也许吹吹风、散散心,回来就能好些。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把那份沉甸甸的担忧硬生生按回心底,转而拿起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早已光洁如新的灶台,试图用忙碌来麻痹那份挥之不去的牵挂。
然而,另一边的林小姐,却远没有徐姨这份沉得住气的克制与隐忍。她几乎是一夜未眠。她一直竖着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妮子房里的每一丝动静。当她听到楼下传来关门声,立刻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从床上弹起,悄无声息地闪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恰好看见妮子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林小姐抓过一件外套,匆匆套上鞋子,便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她远远地缀在后面,既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又不敢离得太远跟丢了人。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前方那个熟悉却又此刻显得有些陌生的身影上,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晨光熹微,清淡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妮子走得不快,步子甚至有些迟滞。她穿着那件最常穿的米白色风衣,衣角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勾勒出几分孤单的轮廓。从后面看,她似乎与平常那个温婉安静的姑娘并无不同,一样的衣着得体,一样的步态从容。但林小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刻意维持的常态下的异样。妮子的肩膀不像往日那样舒展放松,而是微微绷着,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她的头微垂着,视线似乎落在前方不远的地面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只是茫然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