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破关而出,洞府禁制层层散去,一道剑光直冲天际,破开了荒漠黄沙的天幕。他身形一顿,抬头望了望苍穹,眼底深处隐有几分沉重,但随即化为凌厉之色,剑光一转,疾驰向西线而去。
西线布防营地依旧人声嘈杂,战鼓森然,旗幡猎猎。此处虽未陷入大战,却时时能感受到压抑的杀伐之气。张炀一落地,便有守卫修士神色恭敬,急忙通报。片刻后,白烈快步迎来。
“玄青道友!”白烈目光一扫,立刻注意到张炀气息平稳如山,面色红润中隐有锋锐,顿时神情大喜:“果然已然痊愈,真是太好了!”
张炀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是随口问道:“白道友,近来前线可有变故?”
白烈神色一肃,稍稍压低声音:“近来人妖两族都还算克制,并无大规模战事。只是边境处时有小规模的试探与激斗,但都未酿成大乱。”
张炀闻言,目光一闪,心中暗暗思量。妖族按兵不动,只是零星小斗,这未必是退缩,反而更像是某种酝酿前兆。他神色不动,起身抱拳:“多谢白道友告知,我要去一趟主营。”
白烈一愣,随即躬身道:“好,那玄青道友一路小心。”
张炀化作一道长虹剑光,划破天穹,疾驰向主营。千里山河在脚下疾速掠过,他一路沉默,心神却暗暗绷紧。待剑光落下,主营恢宏的阵势尽入眼帘,天穹笼罩着厚重禁制,犹如一片不可撼动的壁垒。
他径直入内,寻到妙莺大真君所在的赏罚殿。
殿门开启,妙莺大真君一袭青衣,立于殿中,气度端雅,眸光如水。见到张炀时,她微微一笑:“玄青道友,看来你伤势已然痊愈?”
张炀拱手点头:“托妙莺道友关心,已然恢复。”
妙莺凝视片刻,见其气机浑然一体,暗伤全无,眼底闪过一抹欣慰,随即正色道:“既如此,便正好。你随我来。”
她袖袍一挥,传音符光一闪而去。
随后妙莺大真君带着张炀,径直步向主营的议事大殿。
议事殿里沉得像一口古钟。殿宇高大庄重,檐角垂下的铜铃被屋檐外一缕冷风拨动,发出清脆却被回声拉长的叮当声,声音在檩檐与梁柱之间反复折返。檀木椅背沉甸甸地散着旧漆的气味,青石铺就的地面被长年踩踏磨得光滑,反射出大殿前方的十道人影,仿佛那些影子边缘都被殿内寂静压得略显锋利。
十位大真君齐列,个个气息如山,修为深不可测。每个人的道袍都缝着不同支派的纹样:有的绣着云纹,有的以雷纹为饰,布料随着他们一颦一颦微微作响。
张炀进入大殿,才发现大殿下方还有几位真君已然落座了。妙莺大真君示意张炀找一处位置落座,随后便抬步走向大殿上首。
张炀则是在大殿之中找到一处空缺位置,直接如坐。随后抬眼望去,殿中正中的高座上,云霄大真君端坐其上——紫金道袍在烛火余光中隐隐生辉,袍角流转着不肯外泄的灵光,犹如将风雷收藏在袖中。他眉目肃穆,唇线紧闭,身形一动便像是气候骤变,压得殿里人都不自觉靠后半分。
云霄大真君一拂长袖,袖中粉末般的灵光悄然流淌,伴着他一声低沉的宣告:“今日召诸位道友到此,目的便是将接下来的谋划彻底说明。”声音不似寻常说话,像是从殿宇深处的钟楼敲出的钟音,振荡着每个人的骨节,令在场之人神识都微微紧绷。
他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真君,停留时像寒铁覆上一层霜。云霄大真君的声音继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横蛮山脉北侧,妖族一方已有四头四阶后期的大妖王坐镇,皆非等闲之辈。我们与其对峙已久,半年前的一役失败,对我方损耗甚巨。虽然彼此都在相持,但若任其消耗继续,终非我族所愿。人族此前陨落十余位真君,妖族亦受重创,但这番相持对我方更为不利。因此——我等商议,决定主动出击。”
此言一出,殿中像被寒风穿过:几位大真君面色俱沉,眉目之间显出不同程度的忧色与算计。左首的厖大真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像是露出了一柄尚未出鞘的刀锋,静默中带着不容亵渎的肃杀。
云霄大真君顿了顿,声音更低更重,像是在分割一道无形的界线:“具体行事如此:吾等十人,将亲自迎战那四头大妖王。届时吾等将启用一件重宝,凭此封闭战局——将战场与外界隔断。吾等十人将进入其间,牵制四头大妖王,耗尽其气机。此重宝为一次性之物,待我等将那四大妖王牢牢牵制、困住之际,便轮到你们数位道友出击。人族成败,便系于你等一举。”
殿内的呼吸仿佛被这句话凝住,连殿外的风都似乎停滞。有人在袖中紧握了拳,指节泛白;有人唇角微抽,眼眸深处闪过战前的冷静计算。张炀感到胸口像被重物压着,耳畔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与那一两声被拉长的铜铃声。
低声的吸气声在殿中流动,像是一列列弦紧的弓弦。就在这时,坐在张炀左侧的一位名叫青鸾的真君垂眉抬目,目光如寒潭般清冷,声音清而决然地问道:“云霄道兄不知,那重宝能将四头大妖王困住多久?若时间不足,后手又当如何安排?”她话语不急不缓,但字字敲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一丝考量与不肯被命运左右的警觉。
妙莺大真君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如钟,衣袂之间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余香。她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可抗拒的笃定:“此宝一旦布置,若无人长期牵制,以四阶后期大妖王之力,最多也就困住数日。但此次不同——吾等十人将一同进入其中,进行全面压制,使其无暇顾及破除法阵。保守估计,至少可围困一月有余。在这一个月内,诸位需趁机将战果扩大,力求将其根基动摇。”说完,妙莺目光如巡灯般掠过殿中七八位真君,最终停在张炀身边,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深意。
张炀胸口微颤,隐约已料到下一步的部署。那种既沉重又带着一丝被期许的气息在胸中沉淀,他压下涌上来的复杂感,只在指尖无声地将袖口抚平,像是在用细微动作整理内心的秩序。
果然,云霄掌教将目光转向他。烛火映出他眼中的深邃和一抹难以察觉的期待:“此次你们不必过于担忧,此行万无一失——玄青道友亦随同前往。而且正面战场有诸多真君牵制,你们只需率领各自精锐小队,从西线黄沙之地绕行,直入横蛮山脉北侧,在妖族后方发起狙杀,直接猎杀那些四阶妖王便可。”
他话音未尽,半空中手指一划,掌教袖袍中牵出一卷沙盘。沙盘在空中缓缓展开,薄薄光雾中显现出曲阳国疆域与横蛮山脉的轮廓。沙盘上的黄沙之地像被风刻出的纹理蜿蜒千里,正北处,一处处红点跳动,那是妖王所在的具体位置。
云霄掌教的声音像落在密闭殿宇的重锤:“你们的任务——猎杀!斩灭四阶妖王,动摇妖族根基!人族能否翻盘,就全靠诸君了。”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殿中人的心头。
殿中顿时寂静,连空气都似被凝固。只有那座悬于空中的沙盘,不断折射出微弱灵光,映照在诸位真君的脸上,将他们的表情刻画得愈发深邃。
张炀眼角微眯,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既有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压迫,也有被重任押注后的冷静。殿内十位大真君的目光像刀锋般轮番落在他身上,灵压在空气里交织成一股无形的山峦,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众人都在看着你能否走出下一步——不容有失,也不容逃避。
气氛在这一刻再度升温,每一道目光都带着不同的意味:有厚重的期待,有冷静的评估,也有隐隐的算计。张炀吞下一口干燥的气息,清了清嗓子,语气虽平却坚决:“既然十位前辈已做周详布置,玄青子愿为人族大计奉命出战。但率队之人选,望容我自定。”他的话不多,却像石锤敲在每个人心头——既表明接受,又保留了最关键的控权。
妙莺大真君和云霄掌教对视一眼,唇角各自染上淡淡的笑意。妙莺缓步上前,目光柔中带峻:“既然玄青道友如此决断,小队人选便由你自行挑选。”她的这句允许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张炀掌控战局一隅的权柄。
云霄掌教随后抬手发下号令,声音既有鼓励也有刺激利益的算计:“此次参战,凡是真君级别的参与者,各得两千功勋点;结丹修士参与者,各得一千功勋点。至于最终的额外功勋,将依诸位能将战果扩展多少而定。”功勋点四字一出,殿中一部分人的面色立刻有了变化——这是重利。
其余七八位真君在这利字面前多有踌躇,但更多是知难而上后的认命与算计:有人眼带精光,已开始在心中盘算可带之人;有人微微叹息,却又无法公然推辞,只得点头应允。最终,随着一声沉稳的应承,议事殿里仿佛压下一层更沉的决心——退路被彻底切断,战局也由此更加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