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却丝毫不见慌乱,他缓缓转过身,衣袍轻摆,目光如星,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沉稳自信,仿佛早已尽在掌控:“哈哈,云道友,不必惊慌。”
话音未落,舟中光华骤亮。玄猫与赤狐身上的灵光如涌动的潮水,骤然盛放,似在回应某种呼唤。灵气鼓荡之间,周遭的虚空隐隐生出微颤,犹如水面被风掠过。紧接着,光芒急速收敛,毛发如墨线般消散,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声,仿佛正在迅速重塑。眨眼间,两道优雅的身影取而代之,子言与珑儿已然立于舟上,容颜未改,却多了几分清雅。
她们的周身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道韵,仿佛薄雾般流淌;肌肤细腻如凝脂,眉宇间透着非凡的灵秀之气,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不染尘世的空灵韵致。此刻,她们如初升的明月,静立舟中,令人移不开视线。
子言微微前行一步,纤腰轻折,略微欠身行礼。她的神态恭谨,却不见卑屈,声音清澈动听,宛若山间初融的泉水:“姐姐莫要误会。我与珑儿虽非人族,却绝非妖族。我们隶属‘百族联盟’,一个独立于人族与妖族之外的势力。”
话到此处,她顿了顿,抬眸迎上云霓的视线。那一双眸子清澈如镜,却蕴着坚定不移的光:“我来自赤狐一族,珑儿则出自玄猫一族。此二族皆在联盟之中,与妖族世仇不共戴天。而联盟与人族素来并肩,共御妖族。我们追随公子,并非偶然。”
她的声音低缓下来,似是忆起往事,语气愈发笃定:“昔年,公子机缘巧合之下流落至我族,救我赤狐一脉于覆灭之际,是我族的再造恩人。此恩重于山岳,我赤狐一族无以回报,于是我便追随公子前后,以报此德。”
珑儿也缓缓开口,她略微低垂着眸子,声音比子言柔和几分,却带着藏不住的怯意:“两位姐姐莫要怀疑。当年玄猫一族没落,族脉几近断绝,只剩下我与姐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不幸陨落,只剩下我孤身一人……若非主人收留,只怕……”
话未说完,情绪已涌上心头,她轻轻咬唇,眼角微红,声音渐哽:“只怕早已葬身荒野……”
此言落下,舟中一时间静默下来。风声自舟外掠过,卷起衣袂轻响,像是轻敲着众人心弦。那微弱的声音,在此刻竟显得格外清晰。
沐沅略微侧首,眸光扫过两女,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她看得出,子言与珑儿眼中那份坦诚与坚定并非作伪,而张炀的神色平静无波,更像是早有预料。她心中虽有疑问,却不难察觉张炀的态度——他既未遮掩,也无半分闪躲。沐沅的神色渐渐柔和,似是接受了这段出乎意料的事实。她心里仍有疑云未解,却并未出声,只是将目光轻轻转向张炀,静静等待他的解释。
相较之下,云霓的反应则更为复杂。她眉间微蹙,眸光闪烁,像是在衡量真伪。手中的灵力已悄然收敛了几分,但她的目光仍未全然松懈,眼底的疑虑犹存。片刻沉默后,她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试探:“联盟?赤狐与玄猫?此等说法,我从未听闻……”
张炀闻言,只是轻轻叹息,仿佛早知此问。他缓缓抬头,目光平和,却透着一丝深意:“我当年意外被传送至外域——那是一个名为‘天衍大陆’的地方。那里疆域辽阔,远非北地可比。那里大致被分为三大势力:北部为妖族横行,南部则是人族与百族联盟分据。东南是百族联盟之地,西南则是人族九州所在。仅人族九州之一州,其疆域便不下于北地人族全境疆域。那里强者如云,化神尊者有数位之多,元婴大真君更是比比皆是,至于元婴真君……更不计其数。”
说到这里,他略一顿,目光移向云霓,声音转为坦然:“这些情报,北地修仙界知晓者寥寥无几。除了两大霸主——化丹宗与无极道宗,恐怕无人知晓了。此番与你言说,并非炫耀,更是信任。还望云道友心中知晓即可,切勿外泄。须知,这些讯息,我甚至未曾告知宗内的钟师叔。”
他这番话语,看似平淡,实则意有所指。话外之意不言自明:一则表明他并未将云霓视作外人;二则暗示慎言,点到即止;至于是否还有第三重深意,便各人心中自有分寸。
云霓闻言,神色微变,本就带着疑虑的双眸,此刻似有一丝喜意浮现。那隐约的光亮,像是心底的某个结被悄然解开。沐沅看在眼里,却只是轻轻摇头,心中暗叹。百余年来,她又怎会不知云霓心中那份小心思?可眼下看来,夫君似并未动情——这一点,反倒让她心中五味陈杂。
此时,舟中气氛微微有些微妙。子言虽然面上平静,但她修为极高,神识敏锐,对情绪的细微波动格外敏感。她隐约察觉到云霓神色中那抹复杂的波澜,像是喜悦与疑虑交织,却终究未曾说出口。
她只是转过身去,双手微抬,指尖轻轻掐诀,一道道灵光在她指间浮现,如同细丝般在空中蔓延。云舟随之微颤,灵纹被点亮,速度渐渐加快。此刻,她的神态沉静如水,仿佛专心致志,不愿去触碰那一抹不属于她的情绪。
珑儿则显得轻松了许多。她本就心思单纯,对外界的情感波动并不敏锐,只察觉到云霓方才凝重的目光似乎淡了许多,那一丝敌意也如潮水退去。她暗暗舒了口气,白皙的小手下意识轻轻攥住自己衣角,像是在确认自己终于可以安心一些。她不敢多言,只静静立在子言身侧,仿佛一只小心翼翼的稚童,谨守着自己的位置。
张炀对此一无所察。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沐沅身上,那份温柔中透着细腻。舟外风声猎猎,然而他看她时,眼神里仿佛隔绝了所有喧嚣。沐沅被他这样注视,心底那一抹微凉似被抚平几分,她只是轻轻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存在。
接下来的数日,云舟破空疾驰。山川在下方不断掠过,云海翻滚,仿佛无尽的白浪推涌。夜幕降临时,舟外星光如洗,风声轻吟;白昼里,阳光落在舟身,折射出淡淡的光晕。张炀偶尔闭目调息,偶尔与沐沅轻声交谈,而子言与珑儿始终默默守在一侧。
这一路疾行,极为顺畅。就这样,数日无波无澜的行程后,熟悉的地貌终于出现在前方。
是夜,当云舟掠过最后一段山岭,落云山脉已近在眼前。群山层叠,苍松翠柏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灵气如潮,宛若天地呼吸。舟身渐渐缓下,灵纹收敛,舟外呼啸的风声也随之沉寂。
“到了。”张炀开口,声音平稳而带着几分温润。他抬手一挥,云舟如流光般缩入掌心,化作一枚巴掌大小的白色小船。随后,他转身望向身后的几人,目光温和地落在沐沅身上,似乎在用眼神告慰她:此行已无忧。
子言与珑儿默默随行,神色恭谨,步伐轻盈;而云霓只是静静走在一旁,面色依旧淡漠,但眸中不经意闪过的情绪却更深沉。
张炀早已提前以传音符告知沐家。此刻,沐家迎宾阁内已是灯火通明。檐角垂铃,微风拂动,叮当作响。厅内,沐家老祖盘膝而坐,气息深沉如海,双目微闭;沐有德身着墨袍,神色肃然;其旁几位身着青衣的中年修士分列两侧,皆是沐沅的几位叔伯,神色间透着期待与急切。
当阁外灵光闪动,张炀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所有人几乎同时抬首。下一瞬,沐沅的倩影随之现出。
“沅儿!”
沐有德第一个站起,脚下几乎是疾步上前。那一瞬间,平日里端肃的家主模样早已不见,他像是一个担心女儿多年的父亲,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喜色和浓烈的关切。他仔细打量沐沅,上下扫过,像是要确认她是否有任何损伤。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神色方才彻底舒展。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意,但更多的是欣慰。
沐沅轻声应道:“父亲,女儿无碍。”她的声音柔和,但眼眶微微泛红。
沐有德这才转过身,面向张炀,神情恢复几分沉稳,但那笑意掩不住地浮上眉间:“贤婿啊,多亏了你。”他郑重地抬手拍了拍张炀肩膀。
张炀回礼,语气温润:“这是小婿应当做的。”
沐有德哈哈一笑,目光中满是赞许。他退回座位,环顾厅中,目光与老祖相交,眼底隐隐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光芒,随后再次沉声道:“贤婿啊,正好借今日人齐之时,也将一事告知你。如今你将沅儿接回,我们老祖与你钟师叔在前几日便已商议妥当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语气更添庄重:“便在近日,为你们二人举办结亲典礼;顺带加上你又突破结婴,便也将你的结婴大典也操持了。”
说到此处,厅内几位叔伯面露笑意,老祖也睁开双眸,目光如炬,带着审视却更多的是满意与认同。
听到沐有德开口提及为张炀举办“结婴大典”以及与沐沅一同举行“结亲典礼”,厅内气氛似乎微微一滞。
沐沅一愣,原本安静如水的神情泛起涟漪。她的眼眸轻颤,目光下意识掠过父亲,又落在张炀的身上,似是欣喜,又似有些无措。毕竟,这是她与张炀名义上的真正结合,更是长青宗内外以及沐家上下皆知的大事。
她的纤手微收,藏在袖中,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心中既有喜悦,也有几分忐忑:喜的是能与夫君光明正大并肩而立,忐忑的却是这场婚礼的规模与隆重,意味着无数目光将汇聚在他们身上。
张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目光温柔地望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他伸出手,轻轻将她的玉手拉到掌心,手指微凉而坚定:“沅儿,勿要担忧。”他的声音低沉而安稳,带着一份独有的从容与自信,仿佛在告诉她,无论多少宾客,无论何种场面,他都会在她身边。
沐沅听到这声安慰,心中的紧张顿时散去几分。她抬眸与他对视,眼底的微光闪烁,似有水润:“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手也不再挣脱,反而微微收紧,回握住了他的手指。
张炀随即转身,面向沐家老祖与沐有德,神态沉稳,言辞恭敬却不失果断:“既然两位长辈都已商议妥当,我与沅儿自是无异议。至于结婴大典与道侣之礼的具体安排,届时还请老祖与钟师叔一同定夺。我与沅儿并无其他意见,一切皆依两位i长辈安排。”
沐沅此刻也似被他的话鼓舞,神色渐渐坚定。她缓缓点头,声音清润,却透着一抹笃定:“一切听从老祖安排,沅儿无异议。”
沐家老祖见状,面容露出欣慰之色,苍老的双目中似有光华闪过。他朗声大笑,笑声沉厚有力,回荡在厅内:“好!有此心甚好!”
话落,他翻手一抬,一道灵光在掌中浮现,迅疾凝成一道金色传讯符。只见他抬指一弹,符光破空而去,划出一道流光直上天际,眨眼间消失在云端。
只是片刻后,山门外骤起剑鸣之声,一道璀璨剑光从远方天际疾驰而来,如流星坠地,带着凌厉的剑意和磅礴的气势。剑光在沐家族地上空猛然一敛,化作一道人影稳稳落下,正是钟立。
钟立的衣袍猎猎,面色沉稳,一身剑气未散,显然是接到急讯便立刻赶来。沐家弟子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到钟立现身,纷纷恭声迎接,随后引领他直往迎宾阁而去。
片刻后,钟立的脚步声已入厅。推门而入,他一眼便看到张炀与沐沅。
张炀连忙行了一礼说道“钟师叔。”沐沅也紧随其后行礼唤了一声“钟师叔。”
钟立目光闪过一抹喜色,松了口气道:“回来就好。”
沐家老祖起身,笑意满面,亲自迎上,言辞客气:“钟道友,辛苦赶来,请上坐。”
钟立见状,也不推辞,略一颔首,落座在宾客首位。厅中弟子与叔伯退到一旁,气氛立刻变得庄重而肃穆。
沐家老祖与钟立相视一笑,随后,两人同时抬手,隔空掩下一道灵光,在两人之间缓缓展开一个隔音的光罩。二人对视,面色渐渐凝重,随后开始传音商议,大典与婚礼的细节似乎已被提上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