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极见张炀神色沉稳,不为所动,却再次开口,语声缓缓逼近:“杜兄,如今天星峰中,除我之外,你已无可依仗之人。那些顶尖势力——绝非你一人可挡。”
他目光幽深,字字如击石:“待天星宫的根本传承现世,只怕杜兄连伸手争夺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此处,道极略顿,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带着几分笃定的安抚:“若杜兄担心出了天星宫会被他们围剿……大可不必忧虑。”
他抬袖一拂,一抹乌光从袖中滑出,化作一袭纹路诡秘的黑袍,静悬于两人之间。“此袍可隐息遮容,无人能识。无论宫内宫外——你皆可无惧身份暴露的问题。”
黑袍在黄雾中微鼓,暗光流转,似有无形低语缠绕耳畔,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张炀眉宇间已多了几分不耐,手指在浑元棍柄上轻敲,似在提醒此话多余。道极微顿,察觉到这丝不耐,神色收敛,沉声道:“杜兄,可知如今盘踞九州的人族顶尖势力,是如何一步步压榨散修与小势力的?”
张炀眸光一冷,直接打断:“人族内部之事,我不清楚。”
语气如铁,冷意克制而锋利:“但你们在广场上袭杀那些受伤修士,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上前一步,棍锋微抬,黄雾中隐隐生出风雷之声。“道极兄,你我不是一路人,还请莫要强求。”
阵中气息倏然紧绷,似有风暴将至。
道极沉默片刻,终是长叹,声音中透出一抹失望:“既如此,我便不强求。还请杜兄开阵,我去阻拦那些剩余势力。”
张炀眉头轻皱,神色不变,语声平淡:“此阵,打不开。须等半个时辰,阵法自会消散。”
“哦?”道极微怔,意外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如常,不再多言。
他缓缓转身,在黄雾边不远处席地而坐,衣袍一拂,闭目调息。那股逼人锋芒尽数敛去,整个人如同沉入寒潭的墨石,不再泛起涟漪。
阵中重归沉寂,只余黄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转,仿佛无声的隔阂,将他们各自的心思封锁其中。
大半个时辰悄然流逝。
笼罩四周的黄雾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掀开,层层散去,露出四面荒芜破败的山石。金光绝域阵的光纹在地面上缓缓褪尽,化为点点流辉,消失无踪。
道极睁开双眼,神色平静如常,只是那眼底深处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不发一言,起身而立,转身便朝远处行去。
张炀目送着那背影渐行渐远,眉宇间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色。那人临走之际,并无任何敌意,却似将什么话,永远藏在了心底。
脚步声从侧方急急传来。“杜哥!”胡英俊快步奔近,满脸焦急,“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圣子……你和他交过手了?”
张炀收回目光,神色淡然:“阵中那三位黑袍人,皆已被我斩杀。”他语调平稳,似在述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之后,那圣子与我交手数招,双方皆未占得上风。我奈何不得他,他也奈何不得我,于是我两便各自停手,静待阵法散去。”
胡英俊睁大眼睛:“竟是不分胜负?”张炀只是点了点头,负手而立,目光落向那道极消失的方向,眉间的那抹不解,却并未散去。
风声低沉,空旷的山野间,似还回荡着阵中残留的杀意与未尽的对峙。
张炀自然将阵中道极所言只字未提。那牵扯到诸多顶尖势力的隐秘,牵扯关联者极大,哪怕是胡英俊所在的天阙商会,也不宜知晓过多,否则一个并无化神尊者坐镇的商会,对于那些顶级势力而言,灭之易耳。
胡英俊并未多想,只略一沉吟,便转而问道:“杜哥,这大殿的禁制……是否继续破除?”
张炀点了点头,袖中灵力涌动,掌心翻覆间,阵纹与禁制在他指间不断剥离。
一炷香时间悄然而过,厚重的殿门终于缓缓开启,带出一阵古老而浑厚的气息。
两人并肩而出。胡英俊神色间满是喜色,眼中隐隐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显然,这座传承大殿,已让他如愿以偿。
当时在大殿之中张炀只扫了一眼,便看出那是两部炼体士的功法,皆能修炼至化神境界。对旁人而言,这已是极其难得的传承。
他收回视线,随口问道:“后面有何打算?”
胡英俊嘿嘿一笑,眼角眉梢皆透着轻松:“此行目的已成,后续的机缘……也不是我能插手的。我打算离开天星峰。”
张炀闻言,微微颔首,没有劝阻。
胡英俊这时从怀中取出一块玉质令牌,递向张炀:“杜哥,等天星宫关闭之后,可凭此令牌,来天阙商会寻我。此次能顺利得到炼体传承,多亏了杜哥。先前答应你的三个条件,到时候一定兑现。”
玉牌在掌心沉甸甸的,表面流光内敛,似有隐隐的阵纹光芒在其中沉浮。
张炀接过,点了点头:“好。”语气依旧平淡,但指尖却轻轻摩挲着玉牌的边缘,似在思索着什么。
胡英俊将玉牌交予张炀后,抱拳一礼,转身消失在山雾深处。
张炀负手而立,抬首望向半空。薄云翻卷间,褚玉宣的声音从虚空传来,清脆而带着一丝关切:“陈叔叔,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张炀唇角微扬,眼底却依旧沉静:“此处诸法殿,虽传承极多,却算不得天星宫的根本传承。我自是要继续前行。”
褚玉宣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权衡什么,终究还是从虚空中显现身形,袍袖轻摆,定定望进张炀的眼中,语声郑重:
“陈叔叔,若是继续前进,后面可是会遇到那些妖孽的……陈叔叔,可有把握?”
张炀朗声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洒脱:“那般多妖孽,又有云剑君、帝子,以及那位圣子——三大绝世妖孽并列其中,谁敢说自己有把握?”
他的笑意中透出几分锋锐:“我之所以要去,不过是想搏那一线虚无缥缈的机缘而已。”
褚玉宣微微咬唇,目光中有担忧,也有隐隐的光芒在涌动,似乎在心底做下了某个决定。
褚玉宣闻言,轻轻咬了咬嘴唇,忽然开口道:“陈叔叔,若真想争夺后面的机缘,玉宣……倒也有个办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张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转头看向她:“哦?你有什么办法?”
褚玉宣唇角一翘,眸光灵动,纤手一翻——掌心顿时浮现出一口通体青金、遍布灵纹的古钟,钟身流转着淡淡的灵光,厚重且灵性盎然。
张炀神色一凝,低声道:“这不是你当初对付藤妖时用过的定尘钟吗?”
褚玉宣微笑点头:“正是。不过那时玉宣并未将它全力催动。若后面真有大机缘现世,陈叔叔若想要,只需事先告知我一声,到时候玉宣会全力催动此钟,将在场修士尽数定住数息。陈叔叔便可趁机取走机缘。”
张炀眉头紧皱,沉声道:“此举不妥。你之前明言不参与机缘争夺,若突然出手,其他修士必会对你心生敌意,这对你并无好处。”
褚玉宣却“嘻嘻”一笑,眼神毫不在意:“陈叔叔不必担心。玉宣虽然修为不是顶尖,但保命手段却多得很,在这天星宫中,没有谁能真威胁到我。而且——”
她微微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俏皮与神秘,“不瞒陈叔叔,这也是师尊吩咐的。师尊说了,让玉宣竭力相助陈叔叔。”
张炀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夫诸族的那位存在……竟如此看重自己?
从褚复到褚玉宣,从联盟的羽神族,再到与夫诸族——自己一路走来,确实受了不少恩惠。
褚复曾明言,那位存在看重自己,是因占卜所得的结果:若夫诸族将来遭逢危机,需要自己出手相助。可占卜虽玄,终究未必会成真。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然而,越是细想,张炀越觉自己与夫诸族之间的牵连,只会愈发紧密。至少以目前来看,他没有半分亏损——相反,所获之利尽是实打实的恩惠。
沉默片刻,他抬眼看向褚玉宣,郑重点头:“好。若到时候需要你出手,我会告知你。”
褚玉宣闻言,笑意盈盈,轻轻颔首。下一瞬,她身影微晃,化作一抹流光,重新遁入虚空之中。
张炀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脚步踏回那条幽暗的石道,独自沿着曲折的通道向前。
此时,另一处大殿前。
百艺盟器殿的沈如舟正带领同门,忙于破除大殿外层的禁制。
而在不远的阴影中,几股势力悄然埋伏,静候时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一个时辰过去——黑袍人的身影却迟迟未现。
暗处的修士们渐渐心生疑虑,就连铁曜也有些拿不准,低声与几位同伴交换眼色:“这黑袍人……莫非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埋伏?不然为何到现在还不露面?”
水玄宗的澹台冰烟神色清冷,淡淡道:“饵已经放下,静候猎物上钩即可。”
截仙教的菱梦圣女掩唇轻笑,语调婉转而带着一丝戏谑:“铁哥哥,莫急——慢慢等便是。只要清理掉那黑袍人,天星宫中的诸般传承,自然是我们几家的囊中之物。”
话音未落——
众人眼前忽然一暗,天地似被骤然吞没!
不远处,百艺盟器殿的一众修士,竟在瞬息之间被一张黑色大旗笼罩包裹,那旗面如墨浪翻涌,仿佛要将一切光与声息都吞没其中。
帝子与云剑君见此几乎在同一刻现身,踏步而出。
云剑君翻手拔出齐云裂空剑,剑光冲霄,一道丈许长的剑气破空而去,直斩向那黑色大旗的旗面。
帝子则抛出龙纹金枪,枪若金色流星,带着撕裂长空的轰鸣,直贯黑旗的正中。
其余修士见状,也纷纷催动法宝,攻势如潮涌而去。
轰——!
一轮狂猛的攻击后,黑色大旗上被撕开了数道狰狞裂口。随即,一道人影从裂缝中狼狈冲出——正是沈如舟!
此刻的他手拄着一把灵弓,身周缠绕着浓烈的黑雾,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显然是元气大伤。
尚未等众人开口询问,那破烂的大旗猛地一卷,化作一抹漆黑残影,顷刻间消失在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