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眯起眼，神色微微古怪。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座所谓的“降灵台”。玉台表面流光微转，淡淡灵辉起伏之间，似乎有极细的灵纹在底部悄然闪烁。
卫真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惊惧，整了整衣袖，才缓缓开口道：“诸位道友，想必都听闻过上古之时那场人妖两族之战吧？”
他声音沉稳，却带着隐隐的回荡之力，似在唤醒众人记忆。
“那一战，我人族初期节节败退，疆域几乎被妖族吞并五成。无数宗门覆灭，灵脉断绝，修真界血流成河。直到有一群自称‘上界降临’的修士突现北地，以无上神通逆转乾坤，方才令我人族绝处逢生。”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众人神色皆变，纷纷颔首。即便已是千古往事，那段传说依旧广为流传。
华萱真君轻抚衣袖，美眸闪动，声音柔和而不失质疑：“卫师兄所言，吾等皆知。只是……此地与那场上古大战有何干系？这座‘降灵台’，与那传说中的上界修士又有何关联？”
卫真君闻言，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哈哈哈，华萱道友此言倒是问到关键处。”他转身看向那玉台，目光炯炯，话音低沉如钟：“此处——正是当年那群上界修士降临的所在！”
此言一出，众人皆色变。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连远处飘散的煞雾都停滞半空。
朱云倒吸一口凉气，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微颤：“卫道友……此言当真？”
苍无极更是目露狂喜，几乎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若此地当真是上界修士降临之地，那岂非此降灵台……便是通往上界的通道？！”
他语气中透着一种难掩的激动与渴望，仿佛上界的仙途就在眼前。
然而，卫真君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
“通往上界与否，我也不敢妄言。只是……我宗典籍中，曾有一页古籍残卷，记载过‘降灵台’之形制与特征。与眼前这座玉台……几乎一模一样。”
说罢，他轻抚须髯，叹息一声：“只可惜，那残卷中并未提及‘降灵台’的具体用途，只言其为上界修士降临之具。至于降临之后是否还能通行，便无人得知了。”
众真君面面相觑，神情各异——有人眼带希冀，有人眉间凝疑，也有人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而就在众人神思纷乱、暗自揣度之时——张炀的嘴角，却悄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笑意浅淡，却透着几分玩味。
他双眸微垂，凝视着玉台底部那些复杂的纹路，心底暗暗思忖：“降灵台？呵……倒是好名字啊，只是可惜这是上古传送阵而已。”
张炀心中笃定，神色愈发古怪。北地修真界自上古人妖大战后，便再无关于“传送阵”的任何记载，后人甚至对传送阵一知半解。
他心念微转，暗自思忖：“难怪这些真君都认不出此物。想必除了化丹宗与无极道宗那两大古老宗门外，怕是整个北地无人能认得此处乃是上古传送阵。”
张炀微微眯起眼，目光在那座“降灵台”上缓缓游移。他神识悄然外放，如丝如缕般蔓延而出，顺着玉台的边缘一路探查。
只见玉台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隐约有一层淡淡的光幕笼罩。那光幕极薄，几乎与周遭的灵气融为一体，若非他神识精纯入微，恐怕根本察觉不到。光幕之中，偶有金线状的灵纹闪烁，随后又迅速暗淡下去，如同垂死灯火在风中颤抖。
——这是禁制残留的痕迹。
张炀心中一动，眉宇间的光微微一闪。他蹲下身，指尖轻触玉台边缘，细细感应那灵纹的流转。片刻之后，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果然……是上古传送阵的防御禁制。”他心念暗转，思绪飞快：“若没猜错，这里正是上古时期天衍大陆那批上界修士降临之处——也就是说，这座传送阵，极可能便是通向天衍大陆的。”
想到这里，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丝波澜。他抬头望向那片被煞气笼罩的天空，眼底掠过一抹幽光。
“若此阵真能通往天衍大陆……”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如火星坠入油池般，瞬间燃起熊熊野火。但紧接着，张炀又缓缓皱起眉头，神情重新变得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回到玉台之上。此刻，那玉台内隐隐散出的空间之力已经极为衰弱，偶尔一缕微光闪烁，随即便被风卷散。
“此上古传送阵还不知是否完好。”
他缓缓站起，衣袍随风微扬，神色凝重。身后诸位真君仍在讨论着“上界降临”的传说，语声交错，但张炀的心思早已远离他们的喧嚣。
他望着那降灵台沉思：“而且这座上古传送阵也不知晓通向的是天衍大陆何处，若是那一端位于某个强大势力境内……贸然传送，只怕会有事端。”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深沉。
“算了，此行先将这处上古战场之中的灵根夺下，这处传送阵日后再说。”
想通之后张炀抬眸望向远处仍在低声议论的几位真君，目光深邃如潭，神色重新归于平淡。
与其同时，上古战场中心区域，一处地下火海之中，
炽烈的火光在地下翻腾，火海之中岩浆奔涌，如怒龙翻身般滚滚咆哮。那股高温仿佛能焚尽天地，连虚空都被烧得隐隐扭曲。阵阵血红色的灵光自岩浆深处浮现，与那熊熊业火交织，映得整片洞窟如地狱修罗场一般。
在这片火海中央，悬浮着一座由玄铁与赤金铸成的巨大法阵。阵心符文纵横，灵光流转，犹如脉络在呼吸，阵纹之下隐隐传出阵阵低沉怒吼，那声音中满是狂暴与怨毒，震得火海微微颤动。
四五道黑袍身影围绕在法阵四角，他们皆是元婴真君修为，面色肃然，双目紧闭，手掐法诀，正不断将自身灵力注入阵中。每一丝灵力投入，都伴随着阵纹轻微震动与赤光回涌，仿佛那阵中封印着某种庞然之物，随时可能破封而出。
在他们身后，十一位魔道真君分列两侧，席地盘坐，闭目调息。有人眉头紧锁，似在压制体内暴动的灵力；有人额角冷汗涔涔，似乎正在炼化某种灵丹；亦有人低声喃喃，口中似在诵念某种古老咒文。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血腥气息，混杂着灼热的硫磺味，让人几乎窒息。
这些人，若是张炀亲眼所见，定会惊骇不已。因为他们正是凉国三大魔宗的元老与长老级人物，个个名震一方。所谓“三宗被妖魔之修覆灭”的传言，分明是障眼之计。只要这十余位真君仍在，凉国魔道的根基就未曾真正断绝。只是……宗门覆灭之因，多半是因为这些顶层强者尽数潜入此地，导致山门空虚，才让妖魔之修乘虚而入攻陷了三大宗门的山门，致使三大宗门的弟子死伤无数，亦是让外界以为三大宗门尽数被妖魔之修覆灭了。
此刻，血魔宗长老韩绝尘额上青筋暴起，灵力输送近乎极限，脸色苍白如纸。他喘了几口粗气，终于暂时收功，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摩幽真君，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躁与沉重：
“摩幽道友，外界可有消息传来？我等派出的人手，可曾带回援军的音讯？”
摩幽真君披着黑色法袍，面容阴沉，双目之中似有阴焰闪烁。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低沉：“没有……整整半月了，并未收到任何消息。你们血魔宗那边，想必也同样吧？”
韩绝尘听罢，眉头紧锁，深吸一口热浪，脸色愈发凝重。火光映照下，他那被魔气侵染的瞳孔泛着暗红之色，嘴角抽搐，露出几分疲惫与苦笑：“果然……如此漫长的等待，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吾等在此地坚守至今，消耗极大，连调息都不敢太久。若非此地封印松动，我们岂会困守至此？唉……眼下十七人联手维持此阵，谁都脱不开身。倘若外援再迟迟不来，恐怕再支撑一段时间……这封印便要出岔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微微发颤，眼角浮现一抹血丝。火光映照下，那份焦虑与无奈，清晰可见。
摩幽真君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等的处境，怕是比想象中更危险。封印下那头东西已躁动不安，若不是吾等拼死稳住大阵封印，恐怕早已破阵而出。”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底那一抹压抑的恐惧与无奈。火海深处的怒吼声愈发低沉，仿佛某个古老存在正在苏醒，一缕缕阴冷的气息，悄然在灼热的火浪中蔓延开来。
空气中，连时间都仿佛凝滞。
岩浆翻滚，炽焰如浪，洞窟内的空气几乎被蒸发殆尽。摩幽真君正欲再言，忽而，一阵微妙的灵力波动在火海上空荡开。
那波动极其细微，却仿佛触动了某种深层禁制，令四周灵气瞬间紊乱，连大阵的符文都轻轻震荡了一下。
盘坐在一旁的那名阴柔青年微微睁眼，他的眼眸漆黑如墨，瞳孔深处隐隐闪烁着一丝妖异紫光。他缓缓起身，袖袍滑落，一道淡淡的血气自他周身升腾而起。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宝玉。那宝玉通体莹白，玉面之上流转着细密符文，犹如灵蛇游走。
随着他轻轻注入灵力，宝玉骤然亮起，放射出层层玄奥灵光，照亮了周围火红的空间。
阴柔青年的面上露出一丝惊喜，压抑已久的神情第一次松动，眼底隐隐泛出光彩，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灵犀玉……有反应了。”
此话一出，原本闭目的十余位魔道真君几乎同时睁开眼。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他，或惊或疑，火光映在他们的面庞上，映出或苍白或阴鸷的神色。
“什么？灵犀玉动了？”
“难道外援终于到了？”
“快，氲道友，试试看能否接通！”
众人急声询问，而那阴柔青年——氲真君——神色凝重，双手连掐数诀，将那宝玉抛入空中。宝玉在半空中悬浮，随着他法诀的注入，玉面符文开始剧烈闪烁，继而逸散出一圈又一圈灵光波纹。
火海上空灵气翻涌，炽焰被光波逼退，半空中灵光凝聚不散，逐渐化作一道模糊的投影轮廓。
只听“嗡——”的一声轻鸣，那道灵光在空中稳定下来，虚影愈发清晰。片刻之后，数道身影在半空显现，皆是身着玄袍、气息深沉的魔道真君。
对面为首之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皮紧绷，双目如刀。老者一见到氲真君，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哈哈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哈哈，氲道友，没想到你还挺能撑，竟然在地火之中能够坚持这般久。”
氲真君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阴柔的嗓音带着几分刺意：“白老鬼，如今可不是你说风凉话的时候。你们怎地这般迟缓？莫非不知此地封印已然松动？若再拖延，后果不堪设想！”
那被称为“白老鬼”的老者神情一滞，笑容缓缓收敛。他沉默片刻，叹息着摇头道：“氲道友莫急，如今外界已非往日模样。此秘境突降凉国，地脉、山川尽皆改易，我们也是一路摸索而来，方才寻到与你们的气机。至于支援延误，实在是形势所逼……”
他说到这里，语气放缓，目光微微一闪。
其实，他并未如实相告。凉国如今早已变成一片炼狱，妖魔之修屠城灭宗，三大魔宗宗门皆被血洗。若是此处这些仍存的元婴真君得知实情，极有可能暴怒失控，放弃维持大阵——到那时，没了这些人的帮忙抑制意味着封印彻底崩溃，后果难以想象。
白老鬼深知此理，只能暂且隐瞒。
他继续说道，语气变得低沉而郑重：“此地封印乃关乎我魔道根基之所在。如今秘境稳定，我们便会全力支援。等封印之事了结，再议其他。”
氲真君冷眼盯着他，似是察觉到些许异样，却也明白眼下局势紧迫，强行追问无益，只得压下心中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