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厂长,神树肉联厂还有三百多口人嗷嗷待哺,我正为这事发愁,这个是原少民,神树厂的老员工,一直跑销售,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理解我的苦衷就行了。”
关书海心肠很好,如果不是这样,他完全可以找一个人在厂里顶着,也不会让那些要账的天天给他脸色看。
“加林,人都要个脸,我五十八了,这个厂在我手里倒了脸上没光,工人没饭吃骂娘,我要排第一名,你看仓库积压的货,按成本价有九百多万,你经常在市面上跑,消息比我灵通,遇到合适的机会,哪怕我们赔一点儿卖了,最起码能给工人发个遣散费,让工人自寻出路,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儿。”
做事业的人希望有个好的结局,对于这些早期的管理者,非常看重面子,要是厂子倒在自己手里,感觉下半辈子十恶不赦,那种感觉会跟到坟墓里。
“你这样说了,我一定会尽力。厂里忙,我脱不了手,这少民哥可以信任,我会让他操办这事。等到事情成了,你给他提成就行,他全家指望着他一个人挣钱。”
“那当然,如果信不过我和这位原同志签下合同。”
高加林知道关书海和孙金炣是亲家,这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他看过毛纺厂积压的货,心里有了估摸。通过自己的关系,让原少民倾销出去,原少民的提成里包含自己的那份,这样即使孙金炣知道,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关厂长,这忙我可以帮,如果把积压产品卖出去,原来借我们厂的钱在货款到账三天内可要划拨到我们账户上,你看怎么样?”
“当然可以。”关书海满口答应,高加林提出也要签订合同,如果有回款,别人的给不给,优先支付高加林的,对大家都有好处,关书海更不会拒绝。
吃过饭他们又回到毛纺厂签了正式合同,积压品低于成本价百分之十五交给原少民销售。走出毛纺厂,高加林嘱咐许美琴,这些积压品加价百分之八给批发商处理,现金交易。
“美琴,这是大事,一定不能贪,神树厂的几百人等着吃饭,他们的水电费都没钱交。”
“放心吧,加林哥,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他又交代原少民,让他准备去上海找和平饭店的经理邓俊迪。
一周后,上海传来好消息,这批积压品在邓俊迪的撮合下卖给了印度拉贾斯坦邦,那里的大人和小孩最喜欢每人披一个毛毯,对毛毯的需求量很大。
这边许美琴销售的不顺畅,本地人不吃本地货,给她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多余的产品发到上海,卖到印度的安得拉邦。
高加林这次商业运作解决了毛纺厂的难题,关书海收回货款,信守承诺,直接把三百万本金划拨给了肉联厂。
毛纺厂给高加林送了一面锦旗,并且把这次救活毛纺厂的事迹上报到了省城商业厅。
毛纺厂派出代表去上海和印度商人接触,征求了他们对产品更为精细的意见,双方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高加林这次个人也得到了好处,除了给邓俊迪、原少民、许美琴之外,他得了大概有十万块。
十万块入手,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原先看中的小院子,这里的房子不算旧,设备科的人从里到外又修整一新。
第二件事把玉芳和两个孩子的户口买到延州,他们全家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人,孩子还小,玉芳带着孩子住过两星期,不放心三个老人,又带着孩子回老家住了。
老胡和老孙想反悔,对于高加林提出向神树厂输血的计划搁置不理。
在他们心里以后不管延州厂挣再多的钱,是一分都不敢往外借了。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主要还是老胡,他怕自己的股份泡汤,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救神树厂。
他借口商业局领导不同意,只允许出人帮助神树厂,钱不能投进去打水漂。
神树的老工人联名凑差旅费让原为民、蔡恩民来延州进行交涉,半路上上了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拿着刀子把乘客的钱搜刮一空,并把这两位老人赶下了长途汽车。
两人坐在马路边上很是压抑,“老原,是不是老天爷不想让肉联厂活呀?身上没有一分钱,咱们还能到延州吗?”
原为民尽管很生气,那股犟劲儿蹿了出来,“老蔡,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有人不想让我们去延州。”
蔡恩民性格和善,他问道:“老原,那咱们俩下一步是往东还是往西?”
往东是去延州,往西是回家。
“老蔡,咱们老哥俩就这样回去,那些老哥们会怎么说我们。咱们可是接了他们的钱呐。”
“那你说咋办?”
“咱老哥俩豁出去了,就是一路要饭也要去延州。”
夕阳西下,两位老人提起地上的背包挎在肩上,手拉着手沿着大路向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