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龙湿漉漉、冰冷、带着浓重腥气和诡异墨绿残留的身体被七手八脚拖上甲板时,船上一片死寂。
船工们惊恐地看着这个昏迷的少女,看着她褴褛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诡异皮肤纹路,看着她嘴角残留的墨绿色水渍,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
“她……她身上……好冰……”一个年轻船工颤抖着说。
“这绿……绿得邪乎……”另一个声音带着恐惧。
老李船工蹲下身,探了探陈龙的鼻息,又摸了摸她冰冷得不似活人的手腕,眉头紧锁,看向同样被拖上甲板、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我和花喜鹊。
“你们……到底是啥子人?这女娃儿……又是咋回事?刚才那水……”老李的声音凝重而警惕,带着底层人特有的、对未知危险的敏锐直觉。
我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牵动灵魂的剧痛,几乎说不出话。花喜鹊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断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只能凶狠地瞪着船工们,像一头护崽的受伤孤狼。
我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下游那片尚未平息的、混杂着暗红与墨绿的混乱水域,又指了指昏迷的陈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水底……有东西……在追她……那绿……是毒……也是药……救她……也是……救这条江……”
说完,眼前彻底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最后的意识里,是甲板冰冷的触感,柴油的臭味,船工们惊恐的吸气声,以及陈龙身上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如同两块粗糙鳞片摩擦般的……细微声响。
冰冷的甲板,混杂着柴油、鱼腥、铁锈和陈龙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水底淤泥与金属混合的诡异腥气。我是在一阵剧烈颠簸和刺骨的阴寒中恢复意识的。
灵魂的裂痕如同被冰锥反复凿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暗伤。
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铅灰色的、低垂欲雨的厚重云层,以及“渝江号”那锈迹斑斑的船舷栏杆。船身正在剧烈摇晃,仿佛撞上了无形的礁石,柴油发动机发出吃力的嘶吼。
“醒了?老弟??” 一个沙哑带着浓重川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那个叫老李的船工头儿。
他蹲在我旁边,黝黑的脸上满是忧虑和深深的忌惮,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里面是浑浊的热水。“喝口水?你昏迷快半天了,那女娃儿和你那兄弟……情况都不好。”
我挣扎着撑起半边身体,剧痛让我眼前发黑。目光急切地扫过甲板。
花喜鹊躺在不远处一个破旧的防水布上,脸色灰败,断臂被两个船工用找来的木板和布条草草固定了,但依旧肿胀得吓人。他双眼紧闭,胸膛起伏微弱,显然还在深度昏迷中。
陈龙被安置在稍远一点、相对避风的船舷角落,身下垫着几件船工脱下来的破棉袄。一个叫小张的年轻船工,正拿着块湿毛巾,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残留的墨绿色水渍和污痕。
他的动作充满了恐惧,仿佛在擦拭一块随时会爆炸的毒玉。
陈龙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脖颈、手臂、脚踝。
之前若隐若现的淡青色鳞片纹路,此刻竟变得异常清晰!如同用极细的墨线在苍白的皮肤下勾勒出一片片指甲盖大小、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菱形纹路!
这些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金属光泽。更诡异的是,随着她微弱的呼吸,那些鳞纹之间,竟有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墨绿色光点一闪而逝!
她身体周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潮湿的、带着水底深渊气息的寒意,让靠近的船工都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她……她身上的‘画’……越来越清楚了……” 小张声音发颤,手一抖,毛巾掉在陈龙手臂上。
那接触的瞬间,陈龙皮肤下的鳞纹仿佛活了过来,猛地一阵细微的蠕动!小张吓得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后退。
“别碰她!” 老李厉声喝道,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凝重,“这女娃儿……到底是个啥?你们又是什么人?水底下追她的‘东西’……还在不在?”
他指着船尾方向浑浊翻滚的江面,那里,一道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尾迹”,如同幽灵般,依旧顽强地跟随着“渝江号”的航迹!这诡异的景象,让所有船工都头皮发麻。
“她是……”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如破锣,“是……治水的药引……也是……招灾的引子……水底的……是毒根……”
我无法解释太多,也解释不清。目光死死盯着陈龙皮肤下那游走的墨绿光点和她越来越清晰的鳞纹。这不是简单的异变,这是龙气与九幽秽气在她体内冲突、融合、改造她的肉身!
每一次光点闪烁,都代表着一丝秽气被强行转化,但也意味着她的“非人化”更深一分!而江底那被封印的核心,正通过这道尾迹,如同跗骨之蛆般持续地输送着污染,同时也在贪婪地汲取着陈龙转化过程中散逸出的、被“净化”过的某种……能量?这联系比我想象的更加诡异和危险!
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
一阵极其缥缈、凄厉、仿佛从极深的水底传来的女人哭泣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冰冷,穿透了柴油机的轰鸣,直刺灵魂深处!
甲板上的温度骤然下降!船工们齐齐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船头前方,一片雾气突然变得格外浓重的水域。
隐约可见在那灰白色的浓雾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碎花布衫的……女人身影?正背对着船,站在水面上!
“水……水猴子!是水猴子找替身了!” 一个胆小的年轻船工吓得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
“闭嘴!” 老李脸色铁青,但握着舵盘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跑船几十年,听过太多江上索命的传说,眼前这景象,绝非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