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孙权最终点头,同意孙尚香以“协防荆北,袭扰曹军侧翼”的名义,
率一支精锐偏师随我北上之后,时间便骤然变得紧迫起来。
江东与公安之间微妙的政治角力仍在继续,
但我的重心,已经悄然转移到了荆州北部,一处由玄镜台事先勘定、石秀亲自带人秘密经营的隐蔽山谷之中。
这处山谷地势险要,入口狭窄,内里却别有洞天,林木茂密,水源充足,足以容纳数千人马驻扎而不虞暴露。
更重要的是,它扼守着一条少有人知的古道,向北可迂回潜入南阳盆地的边缘,
向西则能遥望汉水上游,地理位置极其适合作为我们这支“奇兵”出发前的最后集结与整训之地。
孙尚香带来的三百锦帆卫,不愧是孙家水军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大多是自幼生长于江海之间的悍勇之士,不仅水性精熟,擅长操舟驾船,陆地搏杀亦是凶狠异常。
这些人身披轻便坚韧的皮甲,手持精良的环首刀或短戟,
腰间常佩利箭劲弩,行动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彪悍之气。
尤其是他们那种在江面上练就的快速突袭、协同作战的本事,
即便是在山地环境,也展现出惊人的适应力和杀伤力。
而与他们一同接受整训的,则是我麾下“格物工坊”体系秘密培养的第一批“新军”,约五百余人。
这些人多是我从流民、山越部族甚至是一些落魄的士卒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经过徐庶元直亲自设计的严格训练体系进行塑造。
他们或许个体武勇不如锦帆卫,但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更重要的是,他们装备着一些经过改良的武器。
虽然真正具有颠覆性的“猛火油”及其投射装置等大杀器,仍需严格保密,轻易不会示人,
但仅仅是配发给他们的部分装备,就已经足够让初来乍到的锦帆卫们侧目了。
比如,统一制式的叠层札甲,防护力远超普通皮甲;
经过改良的连发手弩,射速和精度都有显着提升;
还有一种小巧的、被徐庶命名为“震天雷”的抛掷武器
——虽然威力尚不能与后世手雷同日而语,但其内部填充的猛火油混合物与特殊引信,
足以在小范围内制造出惊人的爆炸、火焰与声响效果,对于破坏敌方阵型、制造混乱有着奇效。
最初的几天,两支风格迥异的部队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竞争甚至敌意。
锦帆卫们自恃勇武,对这些看起来有些呆板、更像是工匠而非战士的“格物兵”颇有些瞧不上眼;
而格物兵们则对这些散漫骄横的江东兵保持着警惕。
小规模的摩擦时有发生,多半是言语上的冲突,偶尔也会有按捺不住的拳脚较量。
对此,我并未立刻强行弹压,而是选择了观察。
我需要了解这两支未来将并肩作战的力量各自的特点与短板,更需要找到将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的方法。
孙尚香无疑是整合这两支队伍的关键。
她就像一团炽热的火焰,精力充沛,性情刚烈,却又并非全无谋略。
她治军极严,对自己带来的锦帆卫尤其如此,稍有违纪,便会毫不留情地施以军法,
那股子飒爽英气,连那些骄兵悍将也畏惧三分。
同时,她又极重袍泽情谊,对手下士卒关怀备至,赏罚分明,深得人心。
对于我麾下的格物兵,她最初也带着几分好奇和审视。
但在几次观摩了他们的队列操演、弩箭射击以及“震天雷”的实弹演示后,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明显多了几分惊讶与凝重。
尤其是当她亲眼看到三五个格物兵组成的小队,
凭借着娴熟的配合、精准的弩箭压制和出其不意的“震天雷”投掷,
轻松“击溃”了一倍于己、试图冲锋的锦帆卫(演习设定)时,她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陆参军,”
一次演习结束后,她带着一身汗水和尘土,走到我身边,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
“你这些兵,练的什么门道?那些铁疙瘩……当真厉害!”
我微笑着回答:
“不过是些格物致知的小技巧罢了,上不得台面。比起郡主麾下锦帆锐士的悍勇,还差得远。”
她柳眉一挑,哼了一声:
“少来这套!悍勇有什么用?碰上你那些铁疙瘩,还没冲到跟前就得躺下一半!
这东西,若是在战场上……”
她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可能,“若是能大量装备,那岂不是……”
我适时地打断她:
“此物制造不易,耗费巨大,且隐患颇多,目前只能少量试制。
此次北上,也只携带了些许,以备不时之需。
真正倚仗的,还是将士用命,以及郡主麾下的精锐。”
她听我这么说,虽有些失望,却也并未深究,只是点了点头,
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正在清理场地的格物兵,若有所思。
我知道,这些初步的展示,已经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
她对格物工坊的好奇,对这种新型作战方式的兴趣,都将成为未来她更深层次融入我方体系的契机。
除了军事训练,我亦利用“参军”的身份和共同备战的便利,增加了与孙尚香的接触。
我们时常一同巡视营地,她会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锦帆卫的各种水战技巧和丛林生存的诀窍;
我则会与她探讨一些排兵布阵、后勤保障的问题,偶尔也会分享一些我对北方地理、曹军部署的分析。
有时,兴之所至,我们也会在营地旁的空地上简单切磋一下武艺。
她的枪法凌厉迅猛,大开大合,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一招一式都带着江东女儿的刚烈与不让须眉的英气。
我则以巧劲和步法与之周旋,并不硬拼,更多的是利用她出招间的破绽进行牵制。
往往数十回合下来,她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微微,看向我的眼神里,除了争强好胜的不服气,
也多了几分探究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光彩。
“你的身手,比我想象的好得多。”
一次切磋后,她用袖口擦着额角的汗珠,说道,
“不像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
“郡主谬赞了。不过是些防身的粗浅功夫,与郡主的天赋神勇相比,不值一提。”
我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内心却清楚,这种近距离的互动,正在悄然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能感受到她对我态度的变化,从最初带着命令而来的审视,到如今渐渐流露出的好奇、信任,甚至……一丝依赖。
尤其是在处理一些军务细节,或是我对手下(包括她的锦帆卫)表现出关怀时,
她眼中闪过的那抹不易察觉的柔和,都清晰地落入了我的捕捉之中。
她或许还未明白那是什么,但对于一个从小在军营长大、见惯了铁血与厮杀的女子而言,
这种不同于父兄、也不同于麾下将士的、带着智慧与温和力量的关照,无疑具有独特的吸引力。
当然,我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欣赏归欣赏,对她未来在我计划中的重要性也有清晰认知,但眼下,一切仍需以大局为重。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并肩作战、值得信赖的盟友和将领,而非被儿女情长束缚手脚。
随着整训的深入,两支部队的磨合渐入佳境。
锦帆卫的勇悍与格物兵的纪律开始相互影响,取长补短。
我适时地组织了几次更大规模的联合演练,模拟遭遇战、攻坚战、山地伏击等不同情境,让他们在协同作战中培养默契。
在一次夜间巡营后的私下交谈中,我“不经意”地向孙尚香透露了更多关于此次北上计划的“细节”。
“……曹操虽败于赤壁,但其主力尚存,尤其是在南阳、襄樊一线,兵力雄厚。
主公(刘备)新得荆南,立足未稳,若曹军趁此时机南下,或是从西面威胁即将展开的益州攻略,后果不堪设想。”
我指着一张简易的军事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几个位于汉水支流上游、靠近汉中东部边缘的曹军据点,
“我们的任务,就是率领这支精锐,出其不意,沿此密道北上,连续拔掉这几个钉子,
斩断曹军可能干涉益州战场的触角,同时制造混乱,牵制其部分兵力,为主公争取宝贵的时间。”
我刻意强调了行动的风险与重要性:
“此行路途艰险,敌人势大,九死一生。
但若能成功,不仅能有效支援主公的西进大业,巩固孙刘联盟,更是我等将士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孙尚香听得聚精会神,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对于一个骨子里就流淌着尚武血液的女子而言,没有什么比即将到来的、充满挑战的实战更能激发她的热情了。
“放心吧,陆参军!”
她用力一拍我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
“我孙尚香和这三百锦帆卫,绝不会让你失望!管他什么曹军据点,定叫他们片甲不留!”
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意气风发的模样,我心中暗笑。
很好,士气可用。
她已经完全将这次行动视为一次重要的军事任务,并将我视为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指挥者。
至于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汉中,以及更深层次的战略意图,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时机,正在成熟。
山谷中的空气,仿佛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出征而变得燥热起来。
虎之双翼,已初步磨砺成型。
这支由江东猛虎之女和格物新锐组成的特殊力量,即将悄然北上,去叩响那决定未来天下格局的——汉中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