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那边的人,贺鸿煊借着混沌法门的隐匿之力,独自一人来找蒋少絮。
这法门能将气息彻底藏进风雪里,只要在划定的范围内,便是帝王级生物也休想察觉,因此只有他一人前来。
与阿瑞斯几人点头示意后,他径直走向蒋少絮,几人之间早已是生死之交,无需多言。
将眼下的局势和计划简略说了一遍,末了,语气凝重:“你该明白,这是生死之争,输了,我们谁都活不了。”
蒋少絮望着他,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才问:“那之前答应帮我找玄武,还算数吗?”
“算。”贺鸿煊答得干脆。
蒋少絮又挣扎了片刻,抬手摘下耳上一只水晶耳坠。那耳坠晶莹剔透,在雪光下泛着淡淡的虹光。她将耳坠递过去:
“你把这个交给飞瑶,她会答应的。”
“嗯。”贺鸿煊接过耳坠,指尖触到微凉的水晶,转身便要走。
“贺鸿煊。”蒋少絮忽然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记得你的承诺。”她的声音很轻,被风卷着,几乎要散在雪里。
贺鸿煊没应声,只是脚步不停,很快便消失在雪幕中。
阿瑞斯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摸着下巴感慨:“oh~你说得对,他是真的变了。”
“果然啊,男人要长大,往往只需要一件事,或是一个瞬间。”唐瑜宁轻叹着,目光悠远,像是想起了往事,想当年,也是挚友李译的死,让他一夜之间成熟了。
海蒂依旧站在那里,望着贺鸿煊消失的方向,风雪模糊了她的侧脸。
“这么看来,还是以前的他更有趣些。”她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是在怀念那个偶尔毒舌、偶尔跳脱的身影。
“是吗?”乌瑟曼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倒是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阿瑞斯在一旁听着,咂咂嘴:“我倒是很好奇,他现在实力到了什么程度。”
没错,贺鸿煊昔日那些并肩作战过的同伴,一听说他身陷险境,全都自发赶来了。
从前不是他不在意这些人,只是那时树敌太多,他总怕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到他们,只能刻意保持距离。
可如今不同了,敌人的手段已经毫无顾忌,步步紧逼到了这份上,他再遮遮掩掩也无济于事。
软弱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贺鸿煊望着风雪尽头,眼神一点点冷硬起来。既然敌人已经选好了战场,那他便接下这阵仗。总有一天,他会在他们自以为是的猎场上,将这些跳梁小丑一一踩在脚下。
回去之后,贺鸿煊将信物递给宋飞瑶,宋飞瑶看过之后轻舒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也不用做,但你们剩下的人得听我安排。”
贺鸿煊淡淡说道。
“好,只不过我警告你,千万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随时会改变主意。”宋飞瑶注视着贺鸿煊说道。
“随你。”
处理完这一切后,贺鸿煊回到了柳茹身边,他看向柳茹:“可以开始了,架设空间节点吧。”
“不用再防着穆氏了吗?”
柳茹一脸疑惑道。
“我要是他们,我也不会傻到现在出手。这不是个好时机。”贺鸿煊摇头道。
赵云飞此时一脸疑惑的看着贺鸿煊,挠了挠头:“我有些看不懂这哥们到底要干嘛。”
“俺也一样。”王洪亮附和,随即他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许帅:“老许,你怎么看?”
“我倒是看出点门道,这家伙在钓鱼,可鱼儿不知为何,没上钩…”许帅摸着下巴喃喃道。
穆磅山的一月,是被严寒包裹的日子。整座山都埋在厚厚的积雪里,雪沫被风卷着掠过山脊,像未干的墨痕在宣纸上晕开。
远远望去,白的雪、青的岩、墨色的松柏,层层叠叠晕染成一幅写意的水墨画,静美之色在人的眼中,心尖缭绕。
山脚下的木屋冒着袅袅炊烟,与山间的寒气交织成朦胧的白雾,偶有几声犬吠划破寂静,却更衬得这方天地清冷而纯粹。
忽然,一阵厚重的钟声从山巅传来,“咚——咚——”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山谷间荡开,层层叠叠地漫过整座山。
穆氏的族人纷纷推开家门,裹紧了身上的裘衣,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眺望,三三两两地聚在雪地里议论。
“哎,絮菲,你听听,这都敲多少声了?”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凑到穆絮菲身边,仰着脖子数着,冻得鼻尖通红。
穆絮菲半倚在自家门框上,素色的衣襟上落了点雪花,她眯着眼看向山巅那座隐约可见的钟楼,语气懒懒的:
“谁有耐心数这个。敲再多声,还不就是那点事。”
“可听说敲钟是有讲究的,不同的声数对应不同的事呢。”
旁边有人接话,眼神里带着好奇。
穆絮菲轻轻“嗤”了一声,抬手掸掉肩上的雪:
“管它什么讲究,天寒地冻的,敲得人心里发慌。”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没从钟楼那边移开,睫毛上沾着的细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钟声还在继续,一声声撞在雪地上,撞在族人的心上,像是在宣告着什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让这座常年寂静的雪山,凭空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凝重。
“哎?都数到一百声了!该不会真出什么大事了吧!”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
“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
“哎,停了停了!”
话音未落,一道悲怆到骨子里的声音突然从深谷中响彻,混着山风的呜咽,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在群峰间飘荡——
“穆氏老祖……殡天了~”
那尾音拖得极长,带着哭腔的颤音撞在岩壁上,碎成无数片哀鸣,连盘旋的飞鸟都似被惊得四散,唯有山谷深处的回响。
“什么!老祖他老人家……去了?!”第一个声音劈了似的发颤,手里的茶盏“哐当”砸在地上,碎片混着茶水溅了满地。
“这怎么可能!”另一个人急得直跺脚,嗓门陡然拔高,“我前几天还见着老祖呢!就在演武场边上,带着穆祉丞那伙半大孩子踢毽子,笑得比谁都响亮!”
“可不是嘛!”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惶惑,“我两天前还瞅见老祖在院子里打太极,一招一式打的比我这年轻人还稳,怎么说没就没了?”
“会不会是……传错了?”有人小声嘀咕,眼神里带着一丝侥幸,指尖却不自觉绞紧了衣襟。
“糊涂!”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祖殡天这般大事,谁敢拿来当玩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穆氏大长老穆戎站在堂屋正中,平日里总是熨帖的衣袍此刻竟有些凌乱,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那双素来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竟翻涌着惊涛骇浪——眼尾的皱纹因骤然绷紧而更深了几分。
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威望极高的老者,也被这消息震得不轻。
众人这才知道,出大事了。
满堂的抽气声还未平息,另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已穿透凝滞的空气:
“传我令——从即日起,召回所有在外的穆氏子弟,无论身在何处、正办何事,三日内必须归族。违令者,按族规处置,不得有误!
贺鸿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耗尽心血、不惜以性命做赌注才要引来的人,竟以这般荒诞的方式,死在了自家宅院里。
事后,有穆氏子弟前去收敛老祖遗体,却被族长拦了下来。
一时间,穆氏老祖的死讯如惊雷落地,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
这位老者的一生,前半世称得上是为穆氏、为国家鞠躬尽瘁,后半世却选择隐姓埋名,归于幕后。
他曾在前半生倾力抵御北原荒兽,将穆氏族地迁移在北方边境,使之成为帝都以北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也是他,一手将穆氏这个庞然大物推上巅峰;不仅如此,他还是审判会的几位创始人之一——华夏审判会能在世界舞台上享有如今的声誉,与这位老者的功绩密不可分。
多年后,贺鸿煊偶尔谈及往事,仍会对穆氏老祖生出几分复杂的敬畏。
他说,那是自己这些年遇过的最可怖的对手之一——对方像一位深藏不露的棋手,落子从无痕迹,可待局中之人惊觉时,整盘棋的走向早已被那双无形的手牢牢掌控,纵有通天手段,也难脱既定的棋路。
极北之地,生命之泉泛着幽绿的微光,贺鸿煊一行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泉眼旁的空间节点。
国内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此刻还被隔绝在遥远的南方,他们只知按计划行事——节点纹路亮起的瞬间,一道淡蓝色光柱轰然砸落,带着空间波动,将几十道身影从虚空里传送出来。
起初贺鸿煊还皱着眉,以为是传送时的能量紊乱,可当光柱彻底消散,空间的褶皱缓缓抚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突然漫了过来。
他猛地一僵,背后像是被泼了桶冰水,瞬间凉透了脊椎。
“遭了,出事了!”优子率先反应了过来,她的脸上月纹迅速升起,亮起皎洁之色。
柳茹与木匠大叔随后也反应了过来,一脸骇然。
几人脸色煞白地冲上前,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僵硬的冰冷。
哪有什么禁咒会的强者?传送来的,竟是几十具早已失去气息的尸体,伤口处还残留着被空间之力撕裂的焦黑痕迹。
贺鸿煊的目光扫过尸身,瞳孔骤然收缩。
直到他看清最前面那具尸体的面容时,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穆…穆氏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