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万千星辰在同一刻熄灭。亿万道银线如蛛网般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将整片天幕彻底封锁。厚重的银色月云从裂缝中涌出,像打翻的水银般在天际蔓延,转眼间便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这才是真正的永夜——日月星辰被永远放逐,天空只剩下翻滚的银灰色云团。
这些月烬云不断渗出粘稠的毒液,每一滴都带着极致的太阴寒气。
当太阴寒气化作的雨坠落地面,冻土立刻被腐蚀出深不见底的沟壑,升腾起刺骨的银色寒雾。
银线所过之处,空间被割裂出蛛网般的黑色裂痕。
冻土层表面泛起病态的金属光泽,像被浇铸了一层铅汞合金。
那些顽强生长的地衣苔藓,在太阴寒气中瞬间晶化,变成一簇簇尖锐的冰刺。
整片针叶林化作透明的水晶雕塑,保持着被永恒冻结的姿态。
最可怕的是,这片永夜之地正在向外扩张。银线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月烬云不断滴落的雨滴正在腐蚀现实的边界。
一群无法逃离的雪狐妖,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被永远定格,它们的瞳孔扩散成死寂的银灰色,倒映着这个正在死去的世界。
万籁俱寂中,唯有雨滴腐蚀大地的“嗤嗤”声在回荡。
毫无疑问,经此一役,这片广袤的土地,在未来的几十年光阴里,都将陷入死寂,再难有生机复苏的迹象。
禁咒,这种毁天灭地的强大法术,其威力着实可怖,它所过之处,就像一把无情的扫帚,扫尽了世间万物的生机,只留下一片荒芜与死寂,让人深深感受到自然伟力与神秘法术面前,生命的脆弱与渺小。
有位法神曾说过,禁咒就像是附在星球上的癌症,无情地汲取着这颗星球的养分,却又给这个世间带来病变。
优子缓缓降落在一座银色塑像前。细细端详,不难看出这座塑像所刻画之人,生前必定遭受了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
只见塑像之人表情极度扭曲,五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揉捏在一起,右手死死地捂着右眼,单膝半跪在地面,那姿态似是在向命运发出不甘的抗争,却又显得如此无力。
优子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那座冰冷的银色塑像上。她的手臂轻柔而又用力地环抱着这座雕塑,像是抱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然而,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她紧闭的双眸中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她的表情同样因痛苦而扭曲,五官紧紧皱在一起,仿佛被巨大的悲伤淹没。
“为什么!”
优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恸。
“为什么!”
“为什么!”
优子疯狂地拍打着这座雕像的肩膀,一下又一下,似要把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通过这疯狂的举动传递给雕像中的人,整个人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你明明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寄托了…”
优子的声音哽咽了,如同断了的弦,在这片死寂之地飘荡。
短短一年,命运的利刃无情地着优子的生活中留下数道划痕。
爸爸骤然离世,如晴天霹雳;那平日里总让她厌烦的哥哥,也永远闭上了双眼;而后,妈妈也丢下了她,接连的打击让她的心千疮百孔。
可如今,最让她痛彻心扉的是,连生命中唯一的挚爱,都在冲动之下被自己亲手杀害。
此刻的她无比后悔,本来打算仅仅教训一下那个男人便好,可一时冲动,最终竟逼得自己亲手将他推向绝路。
“你明明只要说一句服软的话,我就会停下来啊!”
优子泣不成声,泪水如注,“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你这个混蛋!”
她的双手紧紧揪着雕像,似要将满心的痛苦与愤懑,都宣泄在这已然冰冷的塑像之上。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让着我,哪怕被我打得遍体鳞伤,也舍不得伤我一丝一毫。”
优子泣不成声,泪水肆意流淌,“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原谅你了,你回来吧,求求你,别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她紧紧抱住雕像,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已然消逝的温暖与陪伴,声音颤抖得厉害,满是绝望与哀求。
仿佛是听到了优子那悲恸欲绝的哀求,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一滴晶莹的泪,悄然从银色雕塑那只紧紧捂住右眼的指缝间缓缓滑落。
它顺着雕塑冰冷的指缝,轻轻流淌到手背上,在那里稍作停留后,“滴答”一声,掉落地面,溅起一小片尘埃,却在优子心中激起千层浪。
这滴泪,宛如黑暗中一丝渺茫的希望,又似是爱人对她深情的回应。
优子起初恍惚以为,那落在地上的泪,是自己悲痛难抑时溅落的。她沉浸在哀伤中,并未太过在意。
可紧接着,又有一滴泪,从雕塑指缝间滚落,在寂静里发出微弱声响。而后,第三滴、第四滴……泪接连不断地流下,那场景透着说不出的奇异。
优子终于回过神,松开了抱住爱人的手,惊愕地看着雕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既有疑惑,又隐隐燃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
雕塑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落下,与此同时,天空竟无端划过一道细长的裂口。
裂口处,裸露出一道混沌天渊,与往昔那带来毁灭、吞噬万物的模样截然不同,这道天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天渊那头,隐隐可见一片充满蓬勃生机的宇宙,璀璨而绚烂。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丝绦从混沌天渊垂落而下,犹如一挂气势磅礴的天河瀑布,自神界倾泻至凡间。
当第一缕光随着丝绦坠入大地,奇迹发生了,一株嫩绿的草芽竟从原本银白死寂的土地上顽强地破土而出。
随后,更多的光幕如雪花般纷纷坠落大地,只见方圆百米内的银色土地开始缓缓褪去,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轻擦拭。
地上逐渐长满了五彩斑斓的鲜花,嫩绿的草地如柔软的绒毯铺展开来。
原本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大树,也像是重获新生般,再度从地面挺立而起,枝干上迅速抽出嫩绿的新芽。
不多时,这百米之内,已然变得生机盎然,仿佛春天一瞬间降临人间。
随着天渊降下更多的绿色光点,草地像是被施了魔法,开始疯长,转眼间便长到了人的腰部。
各色鲜花也竞相绽放,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
优子满脸绯红,完全被眼前这如梦如幻的场景所吸引,一时间竟忘记了心中那如影随形的伤痛。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面前的银色雕塑在绿色光点的温柔洗涤下,表层的银漆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
优子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一脸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极度震惊而不住地颤动,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惊喜交杂的复杂神情。
终于,最后一片银漆如残花般被绿色光点冲刷干净。
贺鸿煊捂住因过度透支而阵阵发痛的右眼,双眉紧蹙,对着优子哀怨道:
“优子!下次随便丢了个魔法意思意思得了,我总共就这一条命,禁不住你这么折腾的!”
在生命即将消逝的刹那,贺鸿煊参透了混沌更为深邃的奥义。
混沌并非只是无尽的毁灭与荒芜,在那看似无序的黑暗中,潜藏着蓬勃的新生之力。
混沌为宇宙之初,分阴阳,而这阴阳的交织、碰撞,再生万物。
这就是贺鸿煊领悟的混沌系超阶第二级法门,万物生!
优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怔怔地望着贺鸿煊,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下一秒,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进贺鸿煊怀里,习惯性地把脑袋紧紧贴在贺鸿煊胸膛,感受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暖。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悔恨与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优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双肩颤抖,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支支吾吾,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而此时,她脸上那象征神秘力量的月纹,也渐渐褪去,仿佛随着这场宣泄的泪水一同消逝了。
“不哭不哭,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呢?”
贺鸿煊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优子的小脑袋,语气满是宠溺。刚刚优子那番饱含深情与痛苦的话语,他都听到了,只是之前实在无法做出回应。
或许,这正是贺鸿煊对这个女孩如此倾心的缘由。
优子平日里总是外表高冷,宛如一朵绽放在冰山上的雪莲,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高贵气质。
可实际上,她的内心就像一座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城堡,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既独立又敏感的女孩。
这种反差,总会在不经意间撩拨人心,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想要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为她遮风挡雨。
她不像香奈,香奈的脾气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火爆直接,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而优子的性格则如水般温柔,细腻而包容。
然而,千万别以为她的温柔就是软弱可欺,一旦有人触碰到她的底线,将她彻底惹怒,那爆发出来的怒火,绝对如汹涌的海啸,让人难以招架。
“还生我气吗?”贺鸿煊轻声问道,目光温柔地看着怀中的优子。
优子忙不迭地拼命摇头,眼神中满是后怕与庆幸。
贺鸿煊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这一关总算是惊险地过去了。
可就在二人沉浸在这劫后余生的温存之际,变故陡生。
天空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摇晃。原本平静得如同镜面的世界,瞬间被打破,陷入一片动荡。
天空中,紫色光芒如潮水般翻涌而起,那光芒浓烈而诡异,恰似一道绚烂却透着危险气息的晚霞,一下子点燃了因优子禁咒而产生的月烬云。
优子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强大且危险的波动,她瞬间从贺鸿煊怀里迅速钻出,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刹那间,刚刚还柔弱的她,柔弱的气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艳和霸气。
优子杏目圆睁,怒视着远处天边云海中那个身着黑色宽松和服的男人。
那男人嘴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显得极为狡诈。
“松本雄山!你敢!”优子的声音如同利箭,划破长空,充满了愤怒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