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地底呜咽般的风声,毫无征兆地从坑道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风声里,夹杂着一股带着浓重水汽和淡淡腥气的味道,湿冷粘稠。
这味道不同于矿洞惯有的尘土和血腥,更不同于食桶的腐臭,是一种带着地下河特有的阴寒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
姜啸的动作微微一顿,重瞳下意识地转向风声传来的方向。
不止是他。
角落里一直蜷缩着的少年阿石,瘦小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瞳孔骤然放大,死死盯着黑暗深处,喉咙里发出嗬嗬如同被扼住脖子般的抽气声。
断腿的老矿奴,浑浊的眼睛也猛地睁开,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恐惧。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那只剩皮包骨的手,死死抓住身下的泥土。
就连监工那边,疤癞头正骂骂咧咧地踹着一个动作慢的矿奴,也突然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王老五和老疤脸上的狞笑僵住,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妈的,什么鬼动静?”
疤癞头皱着眉,低声咒骂了一句。
那呜咽的风声越来越清晰,湿冷的腥气也越来越浓。
紧接着是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不是滴答,不是渗漏,是带着流淌韵律的真正水声,从坑道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中传来。
丙七洞深处有暗河。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更浓烈的腥甜气味,如同潮水般猛地涌了过来,瞬间压过了矿洞原有的气味。
“呕……”
离得近的几个矿奴,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腥气一冲,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操,什么味儿?”
疤癞头捂住鼻子,脸色难看。
水流声越来越近,哗啦哗啦,带着一种仿佛拖着重物的沉闷粘稠感。
姜啸的重瞳死死盯着黑暗深处,湿冷的腥风扑面而来,带着地下河特有的阴寒,但其中那股甜腥却让他背心盘踞的血色符咒,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那符咒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传递出一丝极其隐晦的渴望,又或者是共鸣。
不安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姜啸。
哗啦……
水流声猛地变大。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一股泛着诡异暗绿色的浑浊水流,如同一条苏醒的巨蟒,猛地从坑道深处那片黑暗的拐角处涌了出来。
水流不大,却异常粘稠,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和碎石,瞬间漫过了坑道低洼处,形成了一条浑浊的小溪。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浑浊的暗绿色水流中,赫然漂浮着三团黑乎乎的东西。
随着水流缓缓漂近,那三团东西的轮廓逐渐清晰。
是尸体。
三具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赤裸干尸。
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枯树皮般的灰黑色,深深凹陷的眼窝空洞地望着坑道顶部,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四肢以一种极其扭曲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拧断。
最恐怖的是他们的脖颈处。
每一具干尸的脖子上,都残留着四个指头粗细的黑洞,边缘极其不规则。
那黑洞贯穿了脖颈前后,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被某种恐怖生物硬生生咬穿吸干的惨状。
黑洞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如同中了剧毒。
“啊……”
少年阿石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瘦小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断腿的老矿奴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干……干尸?”
王老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脖子……被什么东西咬穿了?”
老疤油腻的三角眼里也闪过一丝惊疑。
疤癞头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三具顺水漂来的干尸。
尤其是他们脖子上那四个恐怖的黑洞,眼神闪烁不定。
“妈的……晦气。”
他啐了一口,强作镇定地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水漂捞起来,扔到废料堆去,别脏了老子的矿洞。”
几个离得近的矿奴吓得连连后退,谁也不敢上前。
“废物,你去,还有你,你,给老子捞起来。”
疤癞头怒骂一声,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一个矿奴背上。
被点到的矿奴面无人色,在鞭子的威逼下,战战兢兢地靠近浑浊的水流,忍着浓烈的腥臭和恐惧,用颤抖的手去拉扯那漂浮的干尸。
水流冰冷刺骨。
滴答……
就在其中一个矿奴的手即将碰到一具干尸的脚踝时,一滴散发着浓郁甜腥气味的液体,粘稠暗红,毫无征兆地从众人头顶的岩壁上滴落下来。
正正滴在那矿奴伸出的手背上。
“啊……”
那矿奴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手,。
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滴迅速晕开的暗红液体,发出凄厉的惨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只见众人头顶上方,那片原本黝黑坚硬的岩壁,不知何时竟然渗出了点点暗红色的液珠。
一颗,两颗,三颗……
如同岩壁在流血。
暗红的血珠缓缓凝聚变大,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下来,砸在浑浊的水流里,晕开一小片暗红;砸在黑色的矿石上,留下醒目的印记;砸在惊恐的矿奴身上,引起阵阵尖叫。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腥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丙七洞。
比刚才暗河带来的腥气浓烈十倍百倍。
这血气与那干尸脖子上黑洞残留的气息,如出一辙。
“血……血……岩壁在流血。”
有矿奴崩溃地大喊。
“是……是那些干尸的血吗?他们……他们被吸干了……血渗到石头里了。”
另一个矿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连那些麻木的矿奴眼中都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疤癞头、,王老五,老疤,三人也彻底变了脸色。他们死死盯着头顶渗血的岩壁,又看看水中漂浮的干尸,眼神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文三爷……文三爷知道这事吗?”
王老五声音发干地问疤癞头。
疤癞头没回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喂,新来的。”
疤癞头那根油腻的鞭梢,像毒蛇的信子,直直戳在姜啸的鼻尖前。
他脸上那混合着恶意和试探的狞笑,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
“去弄点血石头下来,老子倒要看看,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头顶岩壁,暗红的血珠正缓慢凝聚,滴落。
滴答,滴答。
砸在浑浊的水流里,晕开一小片诡异的暗红;砸在黑色的矿石上,留下带着甜腥气息的醒目印记。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气,正是姜啸背心深处那血色符咒疯狂躁动的源头。
符咒如同活物,在疯狂抽取他体内那缕刚刚恢复的微弱灵力,同时散发出更强烈的阴冷束缚感,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骨髓。
它在渴望,在逼迫,逼迫他去触碰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血珠。
陷阱,文三这条毒蛇留下的致命陷阱。
姜啸咬紧牙关,牙根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强行压制着符咒的躁动,切断灵力联系,身体因为剧烈的对抗而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跳如雷。
“怎么?怂了?”
疤癞头见姜啸不动,鞭子在空中啪地甩出一个炸响,火星四溅。
“刚才骨头不是挺硬吗?嗯?用手砸石头那股劲儿呢?拿出来啊。”
他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啸脸上。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浑浊水流中漂浮的三具干尸,又落回姜啸身上。
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老子再说最后一遍,去把那血石头抠一块下来,不然老子就把你扒光了,按进这血水里,让你也尝尝当水漂的滋味,脖子给你咬穿四个洞,让你跟他们一样,漂着出去。”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带着血腥味的狞笑。
周围的矿奴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惹火烧身。
角落里,少年阿石瘦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缩成一团。
断腿的老矿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姜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说别去。
姜啸的重瞳深处,混沌漩涡疯狂旋转,仿佛要将体内一切的痛苦愤怒都磨碎吞噬。
他死死盯着疤癞头那张凶戾的脸,又缓缓抬头,看向头顶那片如同在渗血的岩壁。
不能去,那血珠绝对有问题,文三的符咒就是最好的证明,去了可能万劫不复。
但不去疤癞头这条疯狗,绝对说到做到。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落入那血水下场只会比那三具干尸更惨。
“呜……呜……咳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阵带着压抑痛楚的微弱咳嗽声,突然从角落里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坑道里,却异常清晰。
是阿石。
他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岩壁凹陷处。
一只手死死捂着嘴,但剧烈的咳嗽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小的身体因为咳嗽而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