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爷满意地收回手,仿佛刚才一切只是个意外。
他拍拍姜啸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孺子可教,好好干好好活着,你这种硬骨头可不多见。”
他转身又对疤癞头慢悠悠地道:“疤子,听见没?给这小子点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虽然咱们等不及也得让人缓缓不是?以后每天的食分他一份,嗯就按最低份量给吧,省粮。”
最后两个字说得轻飘飘,却充满了恶意。
疤癞头和手下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文三爷吩咐的是。”
文三爷背着手,笑眯眯地又扫了一眼死寂无声的矿洞,这才带着他两个冰坨子似的护卫,踱着方步离开了。那股笼罩坑道的无形压力,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
疤癞头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转向姜啸,又恢复了那副凶戾模样,啐了一口。
“妈的,狗屎运,还不滚去上药?再给老子看你用手砸石头,打断你另一条胳膊。”
姜啸攥着那冰凉的陶罐,一言不发。
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走向矿洞里稍干净一点的角落。
也就是少年阿石和老矿奴附近。
阿石看到他过来,瘦小的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神惊恐,仿佛他是比监工更可怕的瘟疫。
断腿的老矿奴浑浊的眼睛抬了抬,看着姜啸血肉模糊的左臂和他手中的陶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
姜啸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大口喘着气。
每一口气,都拉扯着全身裂开般的剧痛。
他打开那刺鼻药味的陶罐,膏体黝黑油腻,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味。
上药那针才是关键,那东西已经潜伏进他的身体了。
他闭目内视,微弱的神魂之力艰难地扫过自身。
那丝阴寒歹毒的能量,在他强横的体质和刚刚吸收的那点精纯混沌元晶粉末滋养的微弱抵抗下,并没有完全散开,反而像一条顽固的毒虫,盘踞在他的背心大穴。
它正在疯狂地凝聚勾勒,如同一只无形的笔蘸着浓稠的毒墨。
一个散发着不祥与束缚气息的血色符咒雏形,正在他背心的血肉深处缓慢坚定地成型。
这不是药,这他妈是标记。
试验品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如同重锤砸在姜啸心头。
文三好一个笑面虎。
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活料,他是看上了自己,看上了自己能在这种绝境下还保持着清醒,甚至还能抠出禁法原岩的本事。
他想把自己当成一个特殊的观察样本,一个他用来做某种残忍试验的小白鼠。
所谓的给药分食不过是让这只小白鼠活得更久一点更健康一点,能让他更好地观察。
难怪黑爪没有立刻再扑上来,它可能也被某种规则或命令限制着。
这矿洞里的一切,恐怕都在这帮监工,甚至是文三背后的更高层掌控之中。
“操。”
一个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字眼,带着血腥的怒意,从姜啸干裂的唇间迸出。
他右手五指猛地收紧,将那陶罐狠狠捏在掌心。
锋利的陶罐边缘刺入血肉,带来更清晰的痛感。
愤怒,屈辱,如同岩浆在胸膛里咆哮。
但他硬生生压了下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更深沉更冷的冰。
“小子……小心……文三的‘慈悲心’……”
断腿老矿奴嘶哑的声音,如同叹息般飘了过来。
他没抬头,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姜啸没回应。
他猛地低下头,打开陶罐。
手指狠狠抠出一大块黑乎乎粘稠冰冷的黑玉断续膏。
也不管那冲天的怪味,直接糊在了血肉外翻,甚至能看到森白骨茬的左臂伤口上。
“嗤啦……”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块烙上生肉。
一股钻心刺骨,着强大生肌活血的灼热感猛烈爆发。
瞬间抵消了部分阴寒针毒带来的痛苦,但也带来加倍的撕裂般剧痛。
左臂伤口处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起来。
一丝丝清凉又带着刺激性的药力,钻进肌肉骨骼深处,强行将碎掉的骨头归拢,刺激着新肉滋生。
这药倒也不是全假,镇痛生肌的效果异常霸道。
文三为了让他这个试验品快速恢复,下了血本。
他一边感受着左臂传来的剧痛与修复感,一边运转着那丝刚刚被禁法石松动了一丝丝缝隙的灵力,艰难地尝试磨灭那背心深处不断成型的血色符咒。
哪怕磨灭一丝也好。
灵力微弱如风中残烛。
血色符咒歹毒阴邪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接触都如同用生锈的锯子在挫磨坚冰。
痛苦深入灵魂。
每一次失败都让那符咒的光芒微微黯淡一丝,却又变得更加凝实一分。
对抗,消耗。
一场在身体内部展开的无声却惨烈到极点的拉锯战。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瞬间浸湿了身下的黑岩。
唯有那双重瞳深处,混沌漩涡疯狂旋转。
仿佛要将体内一切的痛苦阴毒,以及愤怒全都磨碎吞噬。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和左肩伤口的灼痛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砰……
一声闷响打破了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疤癞头不知何时踱到了这个角落,一脚踹在地上,溅起泥水。
“妈的,装什么死。”
他凶狠的目光盯着姜啸,“文三爷发话给你个残废点吃的,是可怜你,不是让你躺着偷懒。滚起来,今天要是完不成两筐矿石碎屑,老子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疤癞头身后,王老五和老疤脸上又挂起了残忍的笑容。
他们手里,拎着一个比寻常矿奴食桶小了一大圈的木瓢。
里面装着黑乎乎的一小滩东西,勉强能盖住瓢底。
那就是最低份量的食,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恶臭,但少得可怜。
姜啸缓缓抬起头。
经过短暂休息和那霸道的黑玉断续膏的作用,他左臂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总算不再是毫无知觉的碎肉状态,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撑着身后的岩壁咬紧牙关,一点点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疤癞头嫌恶地将那小木瓢往地上一丢,“吃。”
那点东西溅落在泥地里。
姜啸没动,他没再看木瓢,也没看疤癞头那凶恶的脸。
他的目光越过疤癞头,投向了那片布满了裂痕和血迹的岩壁。
那片被落石砸得面目全非的岩壁。
那里有未被污染的混沌元晶粉末,那是他恢复力量破除禁锢的唯一希望。
活下去,只有力量才能活下去,才能撕碎这该死的矿洞,才能找文三那条毒蛇。
还有这背后的所有蛆虫清算。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撕裂般地疼痛,拖着沉重但重新燃起火焰的身体,一步一步,再次朝着那片染血的黑岩走去。
疤癞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妈的,骨头是真硬。”
黑暗中,那道带着嗜血意味的目光,再次悄然锁定了姜啸的后背,而无人察觉。
左臂糊着散发着刺鼻怪味的黑玉断续膏,灼痛与麻痒交织,骨头在霸道药力下被强行归拢接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酸胀。背心深处,那血色符咒如同活物般盘踞,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阴冷的束缚感,与体内那丝微弱灵力无声地撕扯对抗,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
姜啸深吸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目光死死锁定被碎石覆盖的区域,那里有未被污染的混沌元晶粉末,是他唯一的希望。
没有工具,只有一双残手。
他缓缓蹲下,伸出勉强还能动的右手,不顾指尖刚被陶罐边缘割破的伤口,颤抖着,一点点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碎石块。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混着血水再次渗出。
“妈的,磨蹭什么?”
疤癞头不耐烦的吼声炸响,“用手抠,用牙啃,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天黑前两筐碎屑,少一粒今晚的食你也别想,老子把你扔出去喂黑爪。”
黑爪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带着残忍的戏谑,目光扫过姜啸身后那片幽深的黑暗。
周围的矿奴们麻木地挥着镐,眼神空洞,仿佛没听见。
只有角落里,少年阿石瘦小的身体又往后缩了缩,几乎要嵌进岩壁里。
断腿的老矿奴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又迅速垂下,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
姜啸充耳不闻。
指尖终于触碰到一块较大的碎石边缘,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掀。
哗啦……
碎石滚落。
一片如同星尘般幽暗光芒的晶体粉末,终于再次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虽然只有薄薄一层,面积也不大,但那古老的生命本源气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瞬间穿透了禁法石的压制,清晰地被姜啸的重瞳捕捉到。
成了。
他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不顾右手伤口的撕裂痛楚,食指和中指并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小心翼翼地刮向那片幽光。
指尖触碰到微凉带着奇异质感的粉末。
嗡……
那股熟悉的混沌能量,再次如同涓涓细流,透过指尖的伤口,涌入干涸破损的血肉之中。
温暖,滋养,如同久旱逢甘霖。
左臂钻心的剧痛似乎又减轻了一丝,疲惫到极点的身体注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丹田气海之上,那沉甸甸的禁法石的压制力场,再次被这股纯粹的外力,极其微弱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灵力,艰难地从缝隙中渗出。
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
有用。
直接汲取未被污染的混沌元晶粉末,不仅能滋养肉身,更能持续撼动禁法石的根基。
姜啸的心脏狂跳,贪婪地汲取着指尖传来的能量,同时分心二用,引导着丹田那缕微弱的灵力,继续与背心那该死的血色符咒进行着无声却惨烈的拉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