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风扑背。
那“咔嚓咔嚓”令人牙酸骨髓发冷的啃骨声,就在耳边。
姜啸全身汗毛瞬间炸起。
他甚至能闻到身后黑暗中,传来的混合着腐肉与金属腥气的恶臭。
黑爪那神秘矿洞屠夫,终于对他下手了。
千钧一发,根本来不及思考。
姜啸身体被榨干的每一寸肌肉,在死亡威胁下猛地绷紧,近乎本能地向前俯身。
同时沾满血和混沌元晶粉末的右手,猛地缩回,带着那股刚汲取的微薄却纯粹的力量,闪电般向身后黑暗中扫去。
不求伤敌,只求阻挡哪怕一瞬。
噗……
手掌似乎扫过某种坚硬中带着韧性的东西,冰冷滑腻。
触感诡异,令人作呕。
“吼……”
一声饱含恼怒的低沉兽吼,在黑暗中响起。
并非人声,带着某种撕裂金属般的质感。
嗖……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刺耳的破空声几乎擦着姜啸的后脑勺头皮飞过。
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一块人头大小棱角狰狞的黑石,狠狠砸在姜啸面前的岩壁上。
正是他刚刚抠出元晶粉末的那块区域。
碎石和粉尘四溅,岩壁上那片刚刚露出的微弱幽光,瞬间被掩埋了大半。
险之又险。
若非刚才那个本能的矮身和回扫,这一下砸碎的就不是岩壁,而是他的脑袋。
冷汗混着背脊上的热汗和血水,唰一下浸透了残破的囚服。
心脏在胸腔里狂飙突进,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黑暗中偷袭的东西,不仅速度诡谲,力量更是恐怖,随意抛来的石头就有开碑裂石之威。
黑爪它到底是什么怪物。
然而偷袭落空,黑暗中那股凶戾的气息并未退却,反而更加狂暴。
那“咔嚓咔嚓”的啃噬声再次逼近,带着被激怒的嘶嘶低吼,比之前更加清晰。
姜啸心沉到了谷底。
左手废了,右手刚刚接触元晶粉末带来的微弱力量,在刚才那一扫中几乎耗尽。丹田里那丝好不容易颤动的微弱灵力,此刻被禁法石压制得死死的,像被掐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真正的绝境。
前有禁法原岩坚不可摧,后有神秘黑爪索命。
完了。
他死死盯着那片掩埋了混沌元晶粉末的岩壁,重瞳深处血丝弥漫,那点倔强的光芒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几欲熄灭。
踏踏踏……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窒息关头,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带着一种与矿洞泥泞血腥格格不入的闲适意味,从坑道入口处传来。
脚步声很清晰,不大却神奇地穿透了黑暗中的嘶嘶声,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嗜血的丙七洞,为之一静。
连黑暗中那股不断迫近的凶戾气息,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而微微一滞。
姜啸猛地转头。
就见一个身形微胖穿着干净的灰布褂子,手里没拿鞭子也没拿棍子,反而端着个巴掌大小似乎是个陶罐玩意儿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站在坑道入口处。
他皮肤白白净净,脸上带着一团和气,看起来像个乡间富态的土财主。
唯独那双细长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带着钩子,让人无端端脊背发寒。
他身后跟着两个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渣子的精悍汉子,腰间挎着刀。
是监工。
而且是地位更高的监工。
连向来无法无天的刀疤监工和老疤、王老五看到此人,都收敛了脸上的张狂,微微低头。
“啧啧啧……”
来人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泥潭,以及地上的两具尸体,还有惊魂未定身上带伤的刀疤监工,最后落在岩壁前血糊糊几乎不成人形的姜啸身上,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和善了。
“丙七洞可真是热闹啊。”
他的声音也是慢悠悠的,带着点奇异的腔调。
“疤癞头,你这洞管的有水平。”
话是夸奖,那尾音拖得老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诮。
刀疤监工疤癞头脸上横肉抽了抽,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文……文三爷,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
“小事?”
被称为文三爷的胖子笑容不变,“食都快被抢光了,人死得就剩口气吊着的,这也叫小事?疤癞头,你当我文三是瞎子还是聋子?”
疤癞头额头立刻见汗,嘴唇哆嗦着不敢再吭声。
老疤和王老五更是缩着脖子,一副鹌鹑样。
“行了,干活要紧。”
文三爷摆摆手,似乎懒得计较。
“城主府要的活料快不够用了,上面催得紧,别为了点食把好活料都折腾废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姜啸身上,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却敏锐的讶异。
咦?新来的?疤癞头这帮蠢货不是说新来的是个“软骨头”?
这都快把人砸碎了,这小子的眼神怎么还这么硬?
有点意思。
文三爷端着他的小陶罐,踱步到岩壁前。
“小子,新来的?”
他笑眯眯地问。
姜啸没吭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汗水血水混着灰尘糊住了脸,唯有那双重瞳,亮得渗人。
文三爷也不在意,目光扫过他脚下那点溅了血的黑色矿石碎屑,又扫过他被砸得稀碎的左手和血肉模糊的右手,最后落在他刚刚抠出又被落石覆盖的那一小片区域上,眼神微微一凝。
他能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精纯的能量波动残留。
是禁法原岩本身的,还是别的什么?
有趣。
文三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啧啧,真惨。”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姜啸听。
“疤癞头他们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这么打,打死了算谁的?活料也是值钱的。尤其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像你这样的倔驴,不多啊。”
说着,他把手里那个小陶罐往前递了递。
一股极其刺鼻,带着浓烈腥臊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弥漫开来。
“喏,看你小子还算顺眼,三爷赏你的。”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施舍一口水。
“上好的黑玉断续膏,抹上活血生肌,骨头断了都能给你接回来。”
周围所有矿奴,包括角落里哆嗦的阿石和断腿老人,目光都瞬间被那小陶罐粘住了。
黑玉断续膏,那可是监工老爷们才有资格用的好东西。
据说抹上去,再重的伤也能好个七七八八,在矿洞里就是一条命。
这小子……新来的,居然被文三爷亲自给药,凭什么。
妒忌,贪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每一个人的心。
疤癞头等人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文三爷,那可是矿区三大管事之一,出了名的笑面虎,心肠比黑岩还黑,他会好心给药?
“文三爷……”
疤癞头忍不住开口。
“嗯?”
文三爷一个眼神斜扫过去,依旧笑眯眯。
那眼底的冷意却让疤癞头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恐惧的哆嗦。
姜啸的重瞳,死死盯着文三爷递过来的陶罐。
药?
在炼狱般的丙七洞,监工主动送药?
天上掉馅饼?不,这饼里百分百夹着毒钩子。
但他现在的状况,左手骨头碎得七七八八,右手也伤得不轻,体力透支,禁法石压得他喘不过气。黑暗中那个黑爪虽然短暂被文三爷的突然出现惊退,但那股凶戾的气息并未远离,反而在阴影里潜伏着,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
不接药,他这副残躯,别说继续挖矿,就是今晚都熬不过去。
更别提应对黑暗中那只黑爪再来一次偷袭。
接了这药…那明晃晃的陷阱,他能跳吗?
文三爷似乎看穿了姜啸的挣扎,慢悠悠地笑着。
“怎么?怕三爷害你?”
他凑近了点,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年轻人,骨头硬是好事,但硬过头了容易折。在幽冥洞活着才是第一位的,有命在才有翻盘的本钱,懂吗?”
“你也不想就这么被疤癞头他们活活耗死,或者被哪个发疯的食客当肉啃了吧?亦或者被这黑暗里的东西拖走了?”
文三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姜啸身后那片黑暗的区域。
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文三爷知道黑爪的存在,甚至他可能知道更多。
这句话是警告,也是最后的诱惑。
姜啸看着文三爷那张堆满虚假笑容的胖脸。
那细长眼睛里,有审视,有玩味。
有一丝猎人看到新奇猎物般的兴奋,唯独没有半分真正的仁慈。
这药是裹着糖霜的穿肠毒,但他此刻别无选择。
姜啸缓缓抬起勉强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伸向那个小小的陶罐。
文三爷脸上的笑意加深,如同看着掉进蛛网的飞虫。
就在姜啸指尖即将碰到陶罐的瞬间,文三爷的手腕极其巧妙地微微一转。
陶罐边缘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尖细牛毛毫针,带着幽蓝色光芒,闪电般在姜啸满是伤口鲜血淋漓的手背上轻轻一擦。
一触即分。
“噗……”
陶罐稳稳地落入姜啸手心。
一股极其阴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的吻,瞬间从手背被擦过的位置扎了进去。
那寒意尖锐歹毒,无视血肉的阻隔,沿着手臂的血脉疯狂逆冲,直奔他背心而去。
姜啸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
“谢……谢文三爷。”
他死死咬着牙,挤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