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在榻边坐了很久很久的时候,霍府的栖云居里,正上演着她不知道的折磨。
自押解回霍府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就将这华丽的府邸,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几乎所有霍帮护卫和仆从们都被遣散,只留了大亲卫陆良清点、交付霍帮财权。
侍候的仆人里,润禾不肯离去,自愿留下。
再有就是一个伙夫,一个杂役。
短短几天时间,无人打理的花园全长出杂草,池塘里原本肥硕欢快的锦鲤,也很快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
从前热热闹闹的霍府,现在到处冷冷清清,安静得像座鬼屋一样。
栖云居的院墙上,阴冷的雪藤以惊人的速度疯长,占满了整个院墙、窗户。
在那几乎透不进光线的阴暗寝屋里,一道瘦削的人影终日静静坐着。
霍乾念的双手双脚仍然戴着沉重镣铐,早将手腕脚腕磨得红肿溃烂、结痂、又烂……
被飞刃扎伤的膝盖处,裹着厚厚的草药布巾,渗着好像永远也止不住的血。
原本云琛和霍乾念一样,都是戴着镣铐被押解出宫的。南璃君将两人镣铐的钥匙分别给了颜十九和知罗,将这管控权给二人。
显然,知罗完全没有要为霍乾念卸去这沉重束缚的意思。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霍乾念还看着十分虚弱,连抬手去拿杯茶的力气都没有,是每日还要被灌下软筋散、防止他动用武力的缘故。
整个屋子里,日日弥漫着一种腐朽、颓废、破败的气息。
今夜,则额外添了一股奇异的甜腻味道在其中。
此刻,霍乾念面色苍白,紧紧咬住牙关,正努力遏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欲。
销魂一笑的药性几乎无人能抵挡,霍乾念已经是异乎常人的毅力,可还是感到浑身燥热难安,越来越不受控制,望向榻边面容姣好的女子,视线不自觉游移向下,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别挣扎了,我是你夫人,名义上是,今夜过后,实质上将也是。”
知罗不紧不慢地将药瓶收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美丽的面容上,是蛇蝎般的笑容:
“今夜,他们大婚洞房,你我也洞房吧!”
霍乾念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住知罗,汹涌的情欲之下,全是愤怒与杀意。
知罗全然不在意他什么情绪,颜十九给她销魂一笑,她照办就是,哪怕她自己也觉得恶心。
不过只要一想到,那个让她曾经无比心动爱恋过的“少年将军”,此刻也和她一样,要任由不爱的男人蹂躏,她又觉得特别痛快。
不知道,若云琛听见霍乾念与她圆房的消息,会不会震惊崩溃?
想到这里,知罗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故意走到离霍乾念很近的位置,近到他已可以清晰地闻见她身上的脂粉香味。
她一件件慢慢褪去衣衫,主动贴向他。
霍乾念的意志在拼命闪躲,可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亟待释放,不自觉往前迎合。
他呼吸变得无法粗重,滚烫的汗水不停从额头上流下来。
他盯住那近在眼前的纤细、白嫩的小腹,试图移开目光稳住心神,知罗却抬起柔若无骨的胳膊,水蛇一样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霍乾念,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恨你了吧?”知罗慢慢弯身,贴近他唇边,笑得放肆又阴森:
“过了今夜,恨也会变成爱哟,让云琛也体会下被背叛的滋味吧,她会喜欢的。”
说罢,知罗主动去吻霍乾念,却被他用尽全力躲开。
擦着那充满诱惑的香唇而过,霍乾念感觉气血疯狂上涌。
他用力推开知罗,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往后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滚……你这疯子!”
“疯子?哈哈哈哈——”知罗放声厉笑,“你是第一个当面叫我‘疯子’的,好新鲜呢!”
其他人,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是背地里才敢这样叫她。
说起她的名字,还要用“那个谁”来代替。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用铁锹一下下将范吉安剁成肉泥之后,就迷恋上了杀人的感觉吧。
她接管下百兽园,平时一面做女官,向上迎合讨好南璃君,一面将这皇宫当作狩猎场,日日搜寻她喜欢的“猎物”。
先折磨,再分尸,最后尸块扔进园子里喂给野兽。
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直接将某个小宫女推进虎豹园,津津有味地观赏群兽将美人儿分食。
只有这样,她才能熬住被颜十九和万宸压迫、驱使、殴打……毫无尊严的被当作奴隶的日子。
只有别人痛苦,她才能感到愉快。
若能让云琛崩溃绝望,她将感到无比兴奋。
想到这里,知罗直接扑向霍乾念,试图吻他。
霍乾念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阻挡,拼命咬紧牙关,挣得脖颈上青筋暴起,双目都开始充血。
只可惜,软筋散的药效让他虚弱无力,销魂一笑令他意志就快崩溃。
看着窗外夜色黑沉,他明白,这长夜漫漫,被迫屈服是早晚的事,他必须要想法子控制身体,让自己清醒!
想到这,他不再阻挡反抗,任由知罗柔软的身子覆上来。
感受到霍乾念身子随之一震,发出有些痛苦的闷哼,知罗为此感到痛快,想要彻底施展时,却突然感到身上一片滑腻潮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子。
她停下动作,奇怪地看过去,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霍乾念身子未动,手指却伸进膝盖上那满是血迹的草药布巾底下,手指深深地抠进伤口,将那被飞刃贯穿的血洞,再次狠狠插捣得鲜血淋漓。
血汩汩地从他膝盖上冒出来,流的到处都是。
他疼得脸色惨白,浑身不住发抖,冷汗几乎要将衣服湿透。
他的脸色那样灰败,可那双已彻底清醒的凤眼,里面竟全是冷冽又高傲的光彩。
他疼得身子微微痉挛,说话都断断续续,语气却格外轻快有笑意:
“我是没有力气打打杀杀了,可只要有这伤口在,我可以......再这样……做一万次......你有多少销魂一笑,尽管拿来。”
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霍乾念,一瞬间令知罗感到压迫。
他那和从前一样淡定自若、天下尽在掌握的气势,令知罗从心底感到恐惧。
她忍不住后退,一不留神跌下床榻,胡乱拿起衣裙穿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比我疯多了,霍乾念!”
扔下这样一句话,知罗黑着脸,大力摔门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荣易和罗东东穿着夜行衣,潜入颜府又离开后,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感到有些茫然。
他们在京都御赐的将军府,早就被没收了,所有财产也尽数充公。
俩人赶路疲惫,不想这么快回酆都山的营地,可既无落脚处,身上也凑不出二两银子,该到哪儿去呢?
好在荣易的老相好多,都是对他死心塌地的,哪怕荣易如今被免职,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了,那些相好也还是恋着他。
“你想好了没有,去谁家啊?红桑?连翘?水仙?你特娘真是个养花的!”罗东东抱怨,揉着瘪瘪的肚子,“俺饿了,又困又累,你赶紧想吧!”
荣易翻着眼睛想了好半天:
“去紫苏家吧,她那独门独院,安静,少有人来,不给她惹事。”
有了目的地,两人马不停蹄而去。
荣易熟练地翻墙跳进院子。
罗东东一条胳膊不方便,骑了两天马又累,还等着荣易给他开门呢,结果就听见荣易直接进了屋子,随着一声娇滴滴又迷迷糊糊的“哎呀”声响起,屋门“啪”一声就关上了。
罗东东愣了一下,气得直骂:
“狗东西!见色忘友的狗!”
他忍不住踹了院门一脚,门没开,但从里面抛出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荣易压低嗓音在里面喊:“你先找个地方吃点喝点去,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以后再回来!”
知道荣易那厮肯定要忙活一会儿那点事,罗东东骂骂咧咧拿起钱袋,悠哉地找酒馆去了。
只是到处找了一大圈,因为如今的新女子律例,夜市上几乎见不到姑娘,全是一水儿的老爷们在喝酒、吹牛、打架,吵吵闹闹的,特没劲。
罗东东专门挑了个人少的临街酒铺,点了三斤牛肉,一碟油爆花生米,一盘清腌芥菜,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
肚子里踏实了,人也跟着踏实下来,随后又灌了二斤白酒下肚,顿时从头到脚通体舒泰,来到了喝酒最妙的层次——
即醉而不倒,整个人舒服的飘飘然,一点难受劲都没有。
罗东东拿袖子擦擦嘴,望着街上甩手走路的行人,又看看自己空空的一只袖管,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失去胳膊以来,罗东东就陷入了一种极其拧巴但又不好说的日子。
按道理,因伤残疾的将士,因为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作战,全都要领了抚恤金回家。
而罗东东则凭云琛的力保,硬是留了下来。
为了不辜负云琛,也不想让旁人看扁自己,罗东东咬着牙完成和别人一样的训练任务,日常吃喝拉撒,从来不让人帮忙。
军中也从没有人轻视过他,甚至以荣易为首,天天想着法子拿他断臂开玩笑,当作普通人一样对待,就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些。
但罗东东不傻,周围人玩笑的时候刀子嘴,真有事的时候,上战场的时候,全都默契地在一旁照应他。
罗东东既感激,又愧疚,继而慢慢开始自卑,觉得自己是虎威军的负担,是云琛的累赘。
他想过请辞,可说不出口,舍不得放弃军籍,离开那待了十几年的军营,离开云琛这样好的将领。
他想继续坚持下去,可就必须要一辈子承受别人的帮助和恩情,自己却根本还不起。
这些纠结又痛苦的情绪,罗东东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声接一声地叹。
这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停在了他面前。
“罗营长?”
这故人称呼加上熟悉的女声,令罗东东抬头看去。
华丽的马车轿子里,轿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似笑非笑、勾人心魂的美人脸。
知罗的朱唇一张一合,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罗东东不自觉上前,一股奇异的甜腻钻进他的鼻子,勾起他身心的燥热。
他那最后一丝清醒神智听见的,只有知罗柔媚入骨的声音:
“罗营长,夜深露重,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随后,马车在街角深巷里停了整整一夜,车身吱呀吱呀晃动不停,车前的金铜双铃来回摇摆,发出清脆的混响。
美人香汗化作红雾,消散在初雪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