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圭惊梦(续)
云阶下的人间正值三更,城隍庙的灯笼在雨里晕成一团暖黄。肖飞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怀里的玉圭突然发烫,引得街角蜷缩的乞丐猛地抬头——那老乞丐浑浊的眼珠里竟闪过丝黑气,喉结滚动着发出非人的低吼。
雅玲的灵玉骤然亮起,白光照得乞丐周身的黑气簌簌发抖。“牵魂术的痕迹。”她指尖凝起灵力,却被肖飞按住手腕。城隍庙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血腥味混着香烛气,闻得人舌根发麻。
“别急。”肖飞示意她看向乞丐脚边的破碗,碗底沉着枚发黑的骨片,与魔域边界见到的血屠红绳尾端一模一样,“他只是被缠上的饵。”
话音未落,城隍庙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响。乞丐像提线木偶般直挺挺站起,脖颈以诡异的角度转向庙门,嘴里淌出的涎水在下巴冻成冰碴。肖飞拽着雅玲躲进香案后的阴影,就见三五个黑影从庙顶跃下,玄色斗篷下摆绣着银线星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天枢星君座下的巡星卫,本该镇守天界星台,此刻却在人间拘魂。
“第七个了。”领头的卫官声音嘶哑,将乞丐推进庙内偏殿,“星君有令,鸡鸣前凑齐四十九个生魂,送往北溟冰眼。”
偏殿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夹杂着孩童的啼哭。肖飞的指节捏得发白,玉圭在怀里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他数过魔域边界的魂魄队列,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二列,加上这七个,恰恰是四十九之数——牵魂术需以七七之数为引,看来天枢星君是要在北溟冰眼为魔帝筑肉身炉。
雅玲的灵玉突然指向供桌下的阴影,那里缩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辫子上还系着过年的红头绳。小姑娘捂着嘴不敢哭,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映出巡星卫腰间的令牌,令牌上“枢”字的纹路与仙官留下的如出一辙。
巡星卫开始念咒,朱砂绘制的符纸在烛火上点燃,灰烬落在乞丐们头顶,黑气瞬间从七窍涌出,聚成条黑蛇往偏殿深处钻。肖飞突然想起那枚滚向人间的莲子,掌心的玉圭与供桌下的某处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
“东边窗。”他低声道,灵力顺着香案蔓延到窗棂,木栓悄无声息地滑落。雅玲会意,指尖弹出三枚银针,正中巡星卫的穴位——他们的动作僵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自己的灵力反噬。
小姑娘趁机从供桌下爬出,红袄下摆沾着香灰,却跑得飞快。肖飞拽着她往偏殿冲,就见墙角立着面青铜镜,镜面流淌着粘稠的黑雾,四十九道虚影在雾里挣扎,正是被拘来的生魂。镜台上摆着半张符咒,与仙官掉落的那半张严丝合缝,拼在一起竟是幅完整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被朱砂涂改成血色。
“莲子在镜里。”雅玲的灵玉贴在镜面上,白光与黑雾相撞,激得镜面裂开细纹。肖飞将玉圭按在裂缝处,圭身的镇邪咒与镜中星图相抗,竟逼得黑雾里浮出枚金光莲子,莲子表面映着天枢殿的景象——天枢星君正站在星盘前,黑袍上绣的星轨竟与魔域的缠枝纹纠缠在一起。
“抓住它!”雅玲的灵力快要耗尽,灵玉蒙上层灰雾。肖飞探手进镜面,指尖穿过黑雾时像被冰锥扎,却在触到莲子的刹那感到暖意——那莲子顺着他的手腕钻进袖中,与玉圭的温度渐渐相融。
青铜镜突然爆碎,巡星卫们的身体跟着裂开,黑血溅在城隍塑像上,烫得泥塑簌簌掉渣。小姑娘抱着肖飞的腿哭出声,指缝里漏出的话让两人心头一沉:“他们说……要把我们炼成星星,填天上的窟窿……”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城隍庙的残垣里升起缕青烟。肖飞将最后一个生魂送回肉身,转身看见雅玲正对着掌心的灵玉出神,玉上浮现出天界的影像——那枚滚向天界的蓝光莲子,此刻正卡在天枢殿的星盘齿轮里,镜面上的星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偏移。
“北溟冰眼的阵眼在子时启动。”雅玲擦去嘴角的血痕,灵玉透支灵力让她脸色苍白,“我们得去阻止。”
北溟冰眼在三界夹缝处,万年不化的冰层下藏着上古灵脉,正是无名碑镇着的平衡之根。肖飞想起仙官的话,天枢星君要盗灵脉为魔帝筑肉身,怕是早就动了冰眼的主意。他摸出袖中与莲子相融的玉圭,圭上的纹路此刻清晰如活物,竟隐隐透出星图的影子。
往冰眼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那枚滚向天界的莲子——蓝光裹着团虚影,是位白发老仙官的魂魄。老仙官见到玉圭便泣不成声,说自己本是看守星盘的史官,因撞破天枢星君篡改星轨,被活活抽去魂魄封在星盘齿轮里,幸得莲子破印才逃出来。
“星君三百年前就被魔帝缠上了。”老仙官的虚影在寒风里颤抖,“他算出自己命盘有死劫,便与魔帝做了交易,以三界灵脉换不死之身。那些血屠红绳捆的魂魄,都是他从命薄上勾的替身!”
冰眼的冰层在脚下震颤,隐约能听见地底传来的心跳声。肖飞攀上冰崖,就见四十九根血屠红绳从冰眼深处升起,每根绳头都系着枚骨片,拼成幅巨大的星图,天枢星君正站在星图中央,黑袍上的银线星轨已完全被魔气吞噬。
“来得正好。”天枢星君转身时,那张本该清正的脸爬满黑气,“肖飞,你体内封印的上古灵力,正好做魔帝肉身的药引。”
玉圭突然从肖飞掌心飞出,悬在星图正上方。两枚莲子从圭身跃出,金光与蓝光交织成网,将血屠红绳织的星图罩在其中。无名碑的虚影在网中浮现,碑顶的白花此刻开得正盛,花瓣上的晨露滴落,在冰面绽开朵朵青莲。
“你以为篡改星轨就能逆天改命?”肖飞体内的封印寸寸碎裂,上古灵力如海啸般涌出,“天枢星之所以为北斗之首,是因它守的是规矩,不是私心。”
天枢星君的星盘从袖中飞出,却在接触到玉圭光芒的瞬间炸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化为黑雾,那些与魔帝交易得来的力量正从指尖流逝。冰眼深处传来龙吟般的怒吼,魔帝的虚影在血屠红绳间挣扎,却被莲子织成的网越收越紧。
“不——”天枢星君的嘶吼被冰缝吞噬,身体渐渐透明,“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的魂魄最后凝在天枢星的位置,像颗燃尽的星辰般坠落冰眼。血屠红绳随之断裂,四十九个生魂的虚影升向天空,化作点点星光补满天枢星旁的空缺。雅玲的灵玉突然飞向冰眼深处,与那里的灵脉相融,无名碑的虚影在霞光中渐渐清晰,碑顶的白花轻轻摇曳,像是在点头。
肖飞接住落回掌心的玉圭,圭上的莲子已化作两道纹路,与镇邪咒融为一体。冰眼的震颤渐渐平息,冰层下的心跳声变得沉稳,三界的风重新流动起来,带着人间的烟火气与天界的霞光,在冰崖上交织成暖融融的光。
回程时,他们在云阶旁遇见了那位老仙官的魂魄,他正往天界飘去,魂魄已变得澄澈。“天帝要重审星轨案。”老仙官朝他们拱手,“多谢二位护住了三界的光。”
广场上的无名碑不再震动,碑顶的白花又结出两枚莲子,静静躺在花瓣中央。雅玲的灵玉重新透出暖意,映着天边的霞光,像从未染过寒意。肖飞摩挲着掌心的玉圭,圭身的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像握着片刚从人间采来的月光。
他想起天枢星君最后那句话,突然明白黑暗从不在魔界或天庭,只在人心的裂缝里。但只要还有人愿意捧着光往前走,那些裂缝总会被照亮——就像此刻碑顶的莲子,正等着下一个需要眼睛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