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古井映青禾
莲子坠向人间的轨迹,本应像断线的星子,沿着既定的弧度坠入凡尘深处。可就在穿过云层的刹那,那枚通体莹白的莲子突然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它在半空中顿了顿,带着不甘的嗡鸣改变方向,化作一道刺目的红光,斜斜扎向下方那座被暮色笼罩的城池——玄水城。
玄水城的轮廓在暮色中像一头伏卧的巨兽,城墙由玄黑色的岩石砌成,上面布满了岁月冲刷的痕迹,偶尔有巡逻的魔兵举着火把走过,火光在石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红光掠过城头时,守兵只觉眼前一花,以为是错觉,挠了挠头继续前行。而红光早已俯冲而下,精准地钻进了城中心那口千年古井。
“咚”的一声轻响,像是石子落入深潭,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灵力波动。正在井边探查的苍狼猛地回头,他一身灰黑色的劲装,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银色的狼纹,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紧紧盯着井口。方才他还在研究这口井为何总在月圆之夜冒出黑气,此刻却见红光没入,井水瞬间泛起涟漪。
“怎么回事?”苍狼俯下身,双手撑在井沿粗糙的石壁上,探头朝井底望去。寻常古井的井底该是漆黑一片,或是映出模糊的天光,可这口井的水面却像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此刻正清晰地映出一幅画面——那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村落,村口有大片的荷塘,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正蹲在塘边,手里握着一枚莲子,小心翼翼地往土里埋。
苍狼认得那姑娘,是人间青禾村的阿瑶。半年前他们路过青禾村时,这丫头还追着问魔界的星星是不是比人间的亮。此刻画面里的阿瑶刚把莲子埋好,指尖还沾着泥土,就见那土堆突然动了动,冒出一片卷曲的嫩叶。最奇的是,嫩叶的边缘镶着圈淡淡的金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揉进了星尘。
“这莲子……”苍狼眉头紧锁,他记得这枚莲子的来历。三百年前魔帝被封印时,曾有一枚伴生莲子落入凡尘,据说承载着魔帝最后的一丝善念。难道方才那道红光,就是这枚莲子?可它为何会钻进玄水城的古井,又为何会映出阿瑶种莲子的景象?
“在看什么?”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肖飞缓步走近,他身着藏青色道袍,腰间挂着半块龙纹令牌,那是当年他从锁妖塔废墟里找到的,据说是天庭某位仙君的信物。他手里正摩挲着令牌碎片,指尖划过上面凹凸的纹路,“方才那道红光,你看见了?”
苍狼直起身,指了指井底:“你自己看。”
肖飞走到井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看到井底映出的青禾村和那片带金边的嫩叶时,他瞳孔微缩,令牌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是那枚莲子没错。”他沉声道,“三百年前魔帝被封印时,我在场。当时天枢星君主持仪式,魔帝的本命莲台碎裂,只余下这枚莲子坠入轮回。”
“天枢星君?”苍狼的声音陡然拔高,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就是那个掌管天庭刑罚,号称铁面无私的北斗之首?”
“正是。”肖飞点头,指尖的令牌碎片越来越烫,像是在呼应他脑海中翻涌的记忆,“三百年前的封印仪式,处处透着古怪。魔帝当时明明有反击之力,却突然自行溃散了魂魄,天枢星君趁机用锁魂链收了他的残魂,说是封印在诛仙台底。可现在看来……”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井底。阿瑶正蹲在嫩叶旁,小心翼翼地用手给它挡着风,脸上满是孩童般的好奇与欢喜。那片嫩叶在她的守护下,似乎又舒展了些,金边愈发明显。
“可现在看来,天枢恐怕没安好心。”肖飞的声音冷了几分,“他若想帮魔帝重获肉身,光靠残魂不够。必须用轮回镜重组碎魂,再找一具合适的躯体承载。”
“轮回镜?”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月飞突然开口。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星链,链上串着七颗星辰状的吊坠,正是北斗七星的缩影。此刻他微微垂眸,看着链上的吊坠,“那镜子不是在冥界转轮王手里吗?据说能映照三生石上的因果,重组魂魄更是逆天之举。”
“天枢掌管刑罚,与冥界素有往来。”肖飞道,“若他想动轮回镜的主意,并非难事。何况三百年前封印魔帝的仪式,本就有冥界的人参与。”
话音刚落,月飞腰间的星链突然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像是有谁在轻轻拨动。链上代表北斗第七星的“摇光”吊坠,本是莹白的色泽,此刻竟泛起了淡淡的红光,如同蒙了一层血雾。
月飞伸手握住星链,指尖传来一丝灼热感:“摇光星与天枢星相护,同属北斗,气息相连。它此刻示警,恐怕天枢那边已经有动作了。”
苍狼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泛白:“我爹当年就是被天枢诬陷通魔,才被打入诛仙台的。若他真在搞鬼,我绝不会放过他!”他胸口的衣襟随着呼吸起伏,隐约能看见底下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当年他试图闯诛仙台救父时留下的。
肖飞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凝重地看向井底。此时画面里的阿瑶已经站起身,正朝着荷塘深处跑去,大概是要去叫村里的人来看这奇景。而那片带金边的嫩叶,在她跑开后,突然无风自动,叶片上的金光流转,竟在泥土上投射出一个模糊的星图影子。
“这莲子不只是承载善念那么简单。”肖飞低声道,“它在给我们指路。青禾村,阿瑶,还有这突然出现的星图……恐怕都和天枢的阴谋有关。”
月飞的星链红光更盛,几乎要灼手。他抬头望向夜空,玄水城的夜空中看不到多少星星,只有北斗七星的位置隐约有光点闪烁,其中摇光星的位置,红光已经肉眼可见。
“摇光的示警越来越急。”月飞道,“我们得尽快弄清楚天枢的打算。他若真要重组魔帝碎魂,必然需要借助某种契机,比如……月圆之夜的星力。”
苍狼再次看向井底,阿瑶已经带着几个村民回到荷塘边,大家围着那片嫩叶啧啧称奇,有人伸手想碰,却被阿瑶拦住了。小姑娘认真地说:“墨尘大叔说过,带金边的东西都有灵性,不能随便碰。”
“墨尘?”肖飞捕捉到这个名字,眼神一动,“那是魔界的一位老药仙,据说三百年前曾救过魔帝。他怎么会和阿瑶扯上关系?”
井底的画面突然晃了晃,像是水波被扰乱。紧接着,那片带金边的嫩叶突然剧烈震颤,叶片上的金光骤然收缩,化作一点红光,没入泥土中消失不见。井底的景象也随之模糊,最终变回漆黑的井水。
“看来是被发现了。”苍狼直起身,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有人不想我们看到这些。”
肖飞将令牌碎片握紧,碎片的温度渐渐回落,却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不管是谁在阻止,我们都得去一趟青禾村。”他看向月飞和苍狼,目光坚定,“那枚莲子选择阿瑶,绝非偶然。天枢的阴谋,摇光的示警,还有那突然消失的星图……答案或许就在青禾村的那片荷塘里。”
月飞的星链已经不再发烫,但摇光吊坠的红光并未褪去,像是一个持续的提醒。他将星链缠回手腕,银色的链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去查天枢最近的行踪。他掌管刑罚,按例每月初一要去诛仙台巡查,算算日子,就在后天。”
“我去联系魔界的人。”苍狼道,“墨尘药仙隐居在蚀骨林,我去问问他,为什么会跟阿瑶说那些话。”
肖飞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口古井。井水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滚向人间的莲子,井底映出的青禾村,带金边的嫩叶,还有天枢隐藏的阴谋……一张无形的网已经铺开,而他们,必须在网收紧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后天清晨,我们在青禾村口汇合。”肖飞道,“在此之前,各自小心。”
月飞和苍狼点头应下,转身消失在玄水城的暮色中。肖飞独自站在古井边,晚风吹起他的道袍衣角,他低头看着掌心令牌碎片上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竟和方才井底嫩叶投射的星图一角有些相似。
“三百年前的账,也该算算了。”他轻声自语,随即纵身跃起,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人间的方向飞去。夜空中,北斗七星的光芒忽明忽暗,摇光星的红光,在群星中格外刺眼,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而此刻的青禾村,荷塘边的阿瑶正蹲在泥土旁,看着那片突然消失的嫩叶,小脸上满是疑惑。她刚才明明看到叶片上有金光在动,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就没了?泥土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坑,像是从未有过什么嫩叶。
“阿瑶,你看错了吧?”旁边的村民笑道,“哪有什么带金边的叶子,怕不是太阳晃眼了。”
阿瑶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那片泥土,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叶子上的金光,像极了她去年在山顶看到的流星。
“它会回来的。”阿瑶小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泥土里的什么东西承诺,“我在这里等它。”
晚风拂过荷塘,吹起阵阵涟漪,荷叶摩擦的声音,像是谁在低声回应。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玄水古井,井底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金光,正在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