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夕阳回到侯府时,谢瑶正抱着元宝在院子里看花。见他回来了,谢瑶立刻笑道:
“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张梓禁没有回答,而是长臂一伸,一把将谢瑶和孩子揽入了怀中。紧紧的抱着。
谢瑶吓了一跳,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霞。
“你做什么?这还在院子里呢。”
张梓禁用下巴在她的发顶上蹭了蹭,心满意足的叹道:
“只是觉得能这样抱着你和孩子真好!”
谢瑶敏锐的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略带担心的问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过得更好的。”张梓禁说。
谢瑶仍有些狐疑,但又实在感觉不到张梓禁哪里不对,只好暂时作罢,晚饭时,她又兴致勃勃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告诉你个好消息,爹要把雪姨娘带回来啦!”
是的,之前说的谢明理被另外一件事绊住了脚步,这件事就是他看上了一个寡妇——雪姨娘。不得不说两人是有缘分的,谢明理去江南谈生意,因为就他一个主子住,便没有找很大的院子。他所住的这个院子旁边住了一对主仆,当然正是雪姨娘和明月。两个女子孤身住在无人识的江南,即使张梓禁派了人暗中保护,她们还是免不得被人刁难。谢明理看不过去,帮了她们一回,一来二去的,双方就认识了。
本来两人也不会有什么,谢明理多年未再娶,心里也只有谢瑶娘一人。雪姨娘更是绝了再嫁人的心思。可事情就是这么巧,两人意外中发生了些不可言说的事,谢明理就坚持要对雪姨娘负责。可等谢明理深入了解了才知道,雪姨娘竟然曾经是自己那个无德无行的亲家公的妾室。别说雪姨娘原本就没那心思,就算有,在知道谢明理的身份以后也绝对不可能和他走。于是两人纠纠缠缠了好几个月,这不,谢明理好不容易以一起去看看小袁宝为由,把雪姨娘骗回了京城。
“那感情好啊,怕是他们也好事将近了。”张梓禁笑着说。
“是啊。爹这些年为我付出的太多,雪姨娘从前过的也不好,如今他们也该有自己的人生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眼底满是柔情。
屋外,林远羡慕的看着侯爷和夫人恩爱的模样,忍不住偷看了身边的芍药好几眼。别问今晚为什么只有他俩在,问就是因为碧桃怀孕了,最近害喜的厉害,林遥陪着呢。
“你看着我做什么?”
芍药终于忍不住了,问林远。
“唉!”林远长长的叹了口气。
“眼看着小姐都快半岁了,我嫂子也怀孕了,就连谢家老爷也枯木逢春,我什么时候能娶妻生子啊?”
芍药一愣,忍不住笑了:
“外面喜欢你领小哥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你要真想成婚了,找一个就是。”
林远又叹了口气,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也皱了起来,他都这么暗示芍药姐姐了,芍药姐姐怎么就是不搭腔呢?
“可是那些姑娘我都不喜欢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绕到芍药面前,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林远是个爱自由的性子,从前没想过成婚,也一直以为自己对芍药只是对姐姐的感情而已。可当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想要一个家,回首自己身边的姑娘,他惊讶的发现,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芍药姐姐。每次跟着侯爷出门办事,回来不管多晚,芍药姐姐永远都在灶上给他留了饭。在林远的记忆里,爹娘当年就是如此的。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芍药终于不能再装傻。
“林远,我比侯爷还大一岁,眼看着就三十了。你跟着侯爷有大好的前途,不必在我这里费心思。”
“我喜欢姐姐,喜欢姐姐做的吃食,从没想过姐姐年岁几何。”林远难得如此认真。
晚风带着院子里的花香漫过廊下,林远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执拗,直勾勾地望着芍药,像是把藏了许久的心思都摊开在了她面前。
芍药被他看得耳尖发烫,下意识地避开目光,手指绞着裙角,声音低得像怕惊了飞虫:
“你这小子,喜欢我做的吃的就多吃些,说这些胡话做什么?”
“我没说胡话,我也不只是喜欢姐姐做的吃食,还喜欢姐姐你这个人呐。”
林远往前挪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认真。
“从前总觉得江湖自在,可每次出远门,夜里摸到灶上温着的饭菜,就知道家里有人等。芍药姐姐,我想要的家,就是这样的。再说了,我长得小,但我和我哥一个年岁,其实也没比你小两岁。”
他的话像颗小石子,在芍药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这些年在大厨房受尽磋磨,家里人早已放弃了她。随着年岁渐长,她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少女绮梦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后来来到谢瑶身边,看着她和张梓禁如此伉俪情深,生死不弃。看着碧桃怀了身孕后林遥日日小心翼翼的模样。她不是不羡慕的,只是她知道,她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谢瑶的心腹,年纪也大了,所以和他们是比不了的。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林远的目光太亮,亮得让她不敢再假装听不懂。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升高,忽然转身往厨房走:
“夜里凉,我去给你端点热汤,省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林远愣了愣,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眼底的失落刚要漫上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略微有些戏谑的话:
“林远大哥,你平时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如今倒是不开窍?芍药姐姐若真想拒绝你,哪会给你端什么汤,该是给你一巴掌才是。”
林远猛地回头,只看浅夏芙正站在他身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
“你……”
“你先别骂我,你该先去等汤。”夏芙笑嘻嘻的说,然后在林远没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跑了。
厨房的门“吱呀”一声掩上,芍药已经走了进去,自然没听见两人说了什么。林远站在原地,脸上的失落渐渐被雀跃取代。他摸了摸后脑勺,傻笑着望向那扇透出暖黄灯光的门,心里忽然笃定,夏芙说的对,他该去等汤。这汤,他能等,也值得等。
……
月光漫过侯府的飞檐,将庭院里的花香揉进晚风里。张梓禁陪着谢瑶在廊下逗弄元宝,孩子咯咯的笑声惊起几只夜栖的飞鸟,掠过墨蓝的夜空。不远处的厨房亮着暖黄的灯,芍药正低头搅动锅里的汤,林远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乖乖候在门边,偶尔传来两句小声的拌嘴,软乎乎的像浸了蜜。
谢明理带着雪姨娘的马车刚进京城,街角的灯笼一路暖到府门,明月扶着自家主子下车时,眼里的些许不安正被渐生的安稳悄悄取代。碧桃的屋里传来林遥低柔的哄劝声,窗纸上印着他一手轻拍床沿,一手拿着安胎药的剪影。
皇宫的寝殿里,孟甘棠正将一件绣好的披风搭在李成责肩上,烛火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窗外的宫墙再高,也挡不住这片刻的温情。李成责突然想,张梓禁说的对,白天那片刻的孤独,果然只是他的一时错觉罢了。
朝堂的纷扰、过往的枷锁,都在这满世的烟火里渐渐淡去。张梓禁望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妻女,忽然懂了“余生皆安”的真意,不是逆转乾坤的传奇,不是在朝堂中叱咤风云,而是寻常日子里的相守,是有人等你归巢的暖汤,是柴米油盐里的牵挂,是每一个春暖花开时,都能牵住想牵的手,看人间烟火,岁岁年年。
夜色渐深,侯府的灯一盏盏亮着,又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门廊的长明灯,在月光下静静摇曳,映着“平安”二字,温柔了岁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