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芙眨着圆眼睛回头,见姐姐盯着桌上那叠纸出神,小脑袋歪成了问号。
———这东西瞧着平平无奇,姐姐咋看得这么认真?
苏欢指尖捻着泛黄纸页,一页页往后翻。
苏芙芙乖乖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她翻得越来越快,不过片刻就看完了薄薄一叠记录。
到最后一页时,指尖在‘莲子羹‘几字上顿住,心头那点猜疑落了实。
果然有人在姬帝的吃食里动手脚,才让他的心疾又犯了。
对方手段藏得深,不过是把几样食材悄悄加了量,单看没毛病,凑一块儿却成了相克的毒物,专损心脏。
这阴损法子……
苏欢眯起眼,倒和姬修上次中的剧毒有点像。
不同的是,姬帝这是慢刀子割肉,长年累月才见效;姬修那是烈性毒,发作起来要人命。
但这两种毒都稀罕,摆明了是要人命!
难道……背后是同一拨人?
苏欢后背泛起凉意。
这说明对方的人早就悄没声息混进皇宫了!
她拎过铜盆,把纸页揉成团扔进去,划火折子点燃。
火舌舔舐纸页,映得门窗影子忽明忽暗。
等纸烧成灰,她浇了杯凉茶下去,焦糊味混着白烟飘散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芙芙见怪不怪,姐姐总爱烧些纸片书信,她早习惯了。
推开门,夜风扑进来吹散闷味。
苏欢牵起妹妹的手:“走,吃饭去。”
······
皇宫,太极殿。
姬凤拖着条不便的腿,一步一挪地跨进殿门。
殿内,陛下高坐龙椅,内阁、廷尉寺和刑部的大臣们分两边站着,脸色都沉甸甸的。
姬鞒跪在当中,脸灰得像蒙了层土。
孟贵妃挨着他,脸上泪痕还没干,眼圈红肿着。
听到脚步声,满殿人都转头看来,眼神复杂。
自打姬凤伤了腿,这等朝会场合就再没见过他。
好些人都快忘了这位皇子,此刻再见,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不点已长开了,眉眼俊美,举止斯文,就是性子瞧着太闷,穿的衣裳也素净得过分。
若不是那条腿废了,哪会落得这般光景。
姬凤跪下磕头:“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福。”
陛下眸色沉沉地打量着这个快被遗忘的儿子,摆了摆手:“你腿不利索,免礼吧。来人,赐座。”
姬凤低头谢恩,坐下后才敢抬眼,看向跪在中间的姬鞒,迟疑着开口:“不知父皇急召儿臣,是有何事?”
陛下没接话,只沉声问:“王胡在哪?”
张总管甩了甩拂尘:“带王胡上来!”
姬凤愣了愣,等看到被拖进来的血人,辨认半天,才不敢相信地低呼:“……小胡子?”
陛下盯着王胡,声音冷得像冰:“王胡,朕问你,当年凤王腿伤,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害他?”
姬凤猛地抬头,顺着陛下的目光看向姬鞒,心里猛地一沉。
这俩人跪在一起,父皇又问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王胡浑身是伤,血把衣裳浸得透湿,却还剩着点神智。
他一哆嗦,趴在地上,声音发颤:“奴、奴才啥都不知道!陛下饶命啊!”
陛下冷笑:“朕就问一句,你怕成这样做什么?”
王胡抖得更厉害,嘴皮子打颤,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陛下没了耐心,厉声喝问:“有人说,当年是你受了指使,惊了凤王的马,才让他摔断了腿!你认不认?”
王胡身子一僵,慌忙抬头:“冤枉!奴才冤枉!当年凤王殿下出事,奴才恨不得替他受罪,哪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这是诬告!是诬告啊!”
“诬告?”陛下眉峰挑得老高,“那你说说,谁会费这劲诬告你个小太监?”
王胡顿时哑了,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奴才,哪值得人这么折腾!
他下意识往左边瞟了一眼。
姬鞒像被针扎了似的,厉声吼道:“狗奴才!乱看什么!”
这时候抬头乱瞟,不是明着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王胡吓了一跳,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可已经晚了。
陛下脸色黑得能滴出水:“他是你的人,不看你看谁?”
姬鞒慌了:“父皇?”
孟贵妃也急了,往前跪爬半步:“陛下!这王胡跟鞒儿没关系!是有人设局害他啊!他———”
“朕没问你!”
陛下一声怒喝,孟贵妃顿时白了脸,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她捂着心口,眼泪无声往下掉,又惊又怕。
这些年陛下待她向来温和,就算姬鞒被贬为庶民,也没动过她半分,今儿怎么突然动了真怒?
她哪知道,陛下纵着她,却最恨兄弟相残、谋逆不轨。
姬鞒身上的嫌疑洗不清,陛下哪还忍得住?
此刻审问不过是走个过场,他心里早就有了数。
王胡那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姬凤像是才回过神,一脸茫然:“父皇,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三哥……三哥以前待我挺好的,怎么会做这种事?小胡子跟着我的时候,我还没封王呢,他好几次护着我……”
陛下听得火气更旺,指着姬鞒骂道:“你心思竟歹毒到这份上!朕真后悔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不配!”
姬鞒脸刷地白了。
他已经是庶民了,父皇还说这话,接下来的下场……他不敢想!
“儿臣冤枉!”
姬鞒扯着嗓子喊,“父皇!我真是被冤枉的啊!您———”
孟贵妃也反应过来,哭着哀求:“陛下息怒!肯定是误会!鞒儿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不会———”
“你给朕闭嘴!”
陛下猛地拍了下龙椅扶手,“谁再敢为他求情,一并治罪!”
孟贵妃还想再说,就听陛下厉声道:“孟氏管教无方,即日起降为才人,打入冷宫!”
孟贵妃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可陛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之前他已经饶过这母子俩好几次,他们却不知悔改,实在太过分!
他本还想给姬鞒留点余地,可近来这一桩桩事,真让他寒透了心!
亲手养大的儿子,竟是这么个白眼狼!
心思不正,手段阴狠,保不齐哪天就把主意打到龙椅上来了!
殿里死寂一片,寒气逼人。
“还有你!”
陛下指着姬鞒,声音像淬了冰,“罪孽深重,大逆不道!流放荒洲!这辈子都不准再回帝京!”
雷霆之怒,吓得众人都缩了缩脖子。
连燕岭、李鹤轩这些老臣都愣住了。
陛下之前多护着姬鞒啊,今儿怎么说贬就贬得这么狠?
姬鞒浑身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被贬庶民时他都没这么绝望,好歹还在帝京,总有翻身的机会。
可这流放荒洲,终生不得回京———是彻底把他的路堵死了!
从今往后,那些荣华富贵,再也跟他没关系了!
姬鞒张着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时,姬帝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他猛地捂住心口,眼前一黑,直挺挺往后倒去———
旁边的张总管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惊呼:“陛下!”
苏府。
苏欢难得睡了个安稳觉,刚起来想泡壶茶,宫里的人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看他们急得满头汗,苏欢眼皮跳了跳,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问两句,可谁都嘴严得很,半句不肯多说。
苏欢知道这事怕是比预想的还糟,便没再追问,跟着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直到太极殿门口,看到守在那儿的离陀,苏欢心里那点猜测就坐实了。
殿外守着层层卫兵,离陀和几个太医都在,个个愁眉苦脸,空气凝重得像要下雨。
“苏二小姐到———”
宫人一唱喏,离陀和太医们都转了过来。
苏欢一眼就瞥见殿内,陛下躺在龙床上,脸白得像纸。
她心里直叹气。
得,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