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赵文和,先激动了起来。他向前一步,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神驾!您看到了吗?那些迷途的羔羊,在您的荣光下,选择了自我毁灭!静湖水库,那一定是您为我们这些追随者选定的圣地!我们明天一早,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韩东晟伸出了一只手,不是对着他,而是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地图上,与静湖水库截然相反的,通往南方的另一条国道。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分道扬镳。
赵文和脸上的狂热凝固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神驾,您的道路,就是我们的方向。巡游四方,播撒荣光,这才是……”
“他不是神。”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赵文和。
说话的,是李振国。
他死死地盯着韩东晟,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从迷梦中挣脱出来的清醒。
“他不是神。”李振国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神,不会在乎一个小女孩有没有睡好。神,也不会在意棒棒糖的棍子要不要收起来。”
他想起了下午的那一幕,韩东晟伸手揉了揉刘若欣的头发。那个动作,僵硬,却无比真实。那不是神明对信徒的垂怜,而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守护。
“你……你到底是什么?”李振国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韩东晟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李振国,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李振国,看向了他身后的车队,以及那些从车里探出头来,满脸惊恐与迷茫的幸存者。
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不是他的路。
他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载着那个叫他“丧尸哥哥”的女孩,去寻找一个,能让她安稳睡觉,能让她在白天画画,能让她吃到各种口味棒棒糖的地方。
而不是去当一个被顶礼膜拜的,虚假的神。
赵文和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你是在考验我们!对,是在考验我们的忠诚!”
韩东晟不再理会他。他转身,走回房车,动作依旧沉默而平稳。
李振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
这位拥有神明般力量的存在,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简单得可怕。
他不是要建立国度,也不是要播撒信仰。
他只是……要带妹妹回家。
尽管,这个世界上,可能已经没有家了。
“我明白了。”李振国对着那扇即将关闭的车门,沉声说道。他挺直了脊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祝您……一路顺风。”
车门,关上了。
赵文和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考验”“圣地”之类的话。
张豹等人从车上下来,围住了李振国,七嘴八舌地问着。
“李队,那……那我们怎么办?”
李振国放下手,看了一眼瘫软的赵文和,又看了一眼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幸存者,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个被他亲手画下的,前往静湖水库的红圈上。
那里,偏僻,物资匮乏,但远离城市,丧尸相对稀少。
没有了“神”的庇护,那里,反倒成了一个现实意义上,最适合他们这些普通人挣扎求存的地方。
“计划不变。”李振国捡起地上的地图,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坚决,“目标,静湖水库。所有人,检查车辆和物资,天亮就出发。”
他不再是神的追随者,他变回了那个,要为几十条人命负责的,前军队指挥官。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房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服务区,拐上了通往南方的国道。
车队的其他车辆,还静静地停在原地,像一片沉默的钢铁墓碑。
刘若欣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到了窗外不一样的风景。
“丧尸哥哥,我们和李叔叔他们分开了吗?”她问。
韩东晟开着车,目视前方,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低沉的音节。
“嗯。”
“哦。”刘若欣没有追问,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了一本画册和一盒蜡笔,趴在副驾前的平台上,认真地画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韩东晟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在导航屏幕上,放大了一片广袤的区域。那上面,星罗棋布地标注着一个个城市、乡镇的名字。
他没有目的的。
或者说,这些地方,都是他的目的地。
他要开着车,载着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直到,找到一座,没有被地狱吞噬的城市。
房车平稳地行驶在国道上。
刘若欣一边画画,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她的画上,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他们身后,是一座干净的城市,天上,挂着一个彩虹色的,棒棒糖形状的太阳。
开出大约两个小时后,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镇。
路口竖着一块歪斜的牌子:平安镇。
名字很吉利,但镇子里,却是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活人的迹象。
韩东晟没有减速,准备直接穿过去。
就在房车即将驶入镇口时,道路两旁的平房房顶上,突然蹿出了七八道黑影。
它们四肢着地,行动迅捷如猎豹,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绿色,尖锐的爪子在水泥瓦片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猎杀者!”
这是末世里,幸存者们给这种变异丧尸取的名字。它们速度极快,擅长伏击,是落单者的噩梦。
此刻,这七八只猎杀者,显然是将这辆孤零零的房车,当成了它们的猎物。
刘若欣“呀”了一声,但不是因为害怕。她指着窗外,眼睛亮晶晶的:“丧尸哥哥,快看!是小狗狗!”
在她眼里,那些四肢爬行的怪物,有点像邻居家养的大狼狗。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房车的天窗,无声地滑开了。
韩东晟依旧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车速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一道黑影,从天窗处一闪而出。
那是韩东晟脱下的,那件黑色风衣。
风衣在空中舒展开来,像一张巨大的捕食蛛网,带着一股无形的沛然巨力,朝着那些从屋顶扑下的猎杀者,当头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