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碎金般淌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光斑。白诗言睫毛轻颤着睁开眼,先撞进眼底的,是墨泯支肘凝望着她的侧脸。晨光勾勒着她清晰的下颌线,左眼角那道浅疤被镀上层暖金,非但不显狰狞,反倒像枚别致的印记,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温柔。
“醒了?”墨泯的声音裹着晨露的微润,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指尖轻轻拂过白诗言鬓边的碎发,指腹蹭过耳廓,痒得人心里发颤,“再躺会儿?日头还躲在云后呢。”
白诗言往她怀里缩得更紧,鼻尖蹭过她颈窝的衣襟,冷松香气混着淡淡的药香漫进鼻腔,像浸了安神香的棉絮,让人浑身发暖。“不早了,”她的声音软得像化开的蜜糖,尾音微微发颤,“不是说今日要去镜湖采菱角?”
昨日逛菊展时,墨泯说城外镜湖的菱角熟了,特意雇了艘画舫,要带她去摘最新鲜的菱7角,还要让船家做刚出水的菱角糕,说那清甜能甜到心里去。那时她听得眼睛发亮,连手里的风车转得快了都没察觉,满脑子都是菱角的脆甜和画舫上的风。
墨泯低笑一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时特意弓着背,生怕牵动后背的伤。她的呼吸拂过白诗言的耳廓,带着滚烫的温度:“急什么,”唇瓣擦过她的唇角,像羽毛轻轻扫过,“再亲会儿就去。”
没等白诗言反应,唇就被含住了。这吻带着晨起的慵懒,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唇缝,像在品尝昨夜余下的甜。白诗言的手本是抵在墨泯胸前,此刻却不自觉地攀上颈后,指尖穿过顺滑的长发,按在她发烫的后颈。那里的脉搏跳得又急又稳,和自己胸腔里的鼓点渐渐合了拍,像首只属于两人的曲子。
窗外的桂花香顺着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混着两人交缠的呼吸,甜得让人发晕。直到白诗言的呼吸渐渐乱了,唇齿间泛起细碎的轻颤,墨泯才稍稍退开,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眼底的笑意漫出来:“都亲过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脸红得像檐下挂的红绸子?”
“还不是你闹的。”白诗言嗔道,却主动凑上去,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一下又轻又快,像蝴蝶振翅般掠过,却让墨泯的眼亮了起来,像落了满眶的星子。
梳洗打扮时,白诗言特意选了件水绿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银线勾的莲叶在晨光里泛着微光,走动时像有流水在裙角晃动。墨泯则换了件月白色的锦袍,外罩件天青色的披风,领口滚着圈银线,衬得她本就清俊的眉眼愈发温润。
“好看吗?”白诗言转身问她,指尖紧张地绞着裙摆,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墨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被磁石吸住般挪不开,半晌才低笑一声:“好看。”她走上前,替白诗言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指尖划过耳坠时轻轻一捏,冰凉的玉坠撞着耳垂,惹得人轻颤,“比镜湖的菱花还好看。”
白诗言被说得脸颊发烫,伸手去推她:“就知道哄我。”
“是真的。”墨泯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臂弯里一搭,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捏了捏,“走吧,画舫早就备好了,船家说今日的风最适合游湖。”
画舫停在码头边,雕梁上缠着新摘的芦苇,船头挂着盏蓝布灯笼,随风轻轻晃,像只调皮的蓝蝶。船家是个憨厚的老汉,见他们来了,连忙笑着迎上来:“墨公子,白小姐,菱角糕的米都泡好了,就等你们采了新鲜菱角回来呢。”
“劳烦张伯了。”墨泯点点头,扶着白诗言踏上跳板。船身轻轻一晃,白诗言下意识抓紧了墨泯的手,指节泛白。墨泯低笑一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手臂虚虚护着她的肩:“别怕,稳着呢。”
画舫里布置得雅致,临窗摆着张矮几,上面放着成套的青瓷茶具和几碟精致的船点。白诗言靠窗坐下,看着两岸的芦苇往后退,像幅流动的画。墨泯挨着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尝尝,这是用镜湖的水泡的雨前龙井,比家里的多了点水甜。”
白诗言抿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在舌尖漫开,果然带着点湖水的清甜。“好喝。”她眼睛亮了亮,又喝了一大口,唇角沾了点茶沫也没察觉。
墨泯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她拿起块梅花状的船点,递到白诗言嘴边,指尖故意蹭过她的唇:“尝尝这个,是你爱吃的豆沙馅,张伯特意多加了桂花,很香。”
白诗言张口含住,豆沙的甜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化开。她鼓着腮帮子嚼着,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船缓缓驶到湖心,张伯放下船桨,船身借着惯性往前漂了漂,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他用船桨指着前方那片密匝匝的绿:“公子小姐,前面就是菱角塘了。您瞧那片深绿的,叶子挨得越密,底下的菱角越饱实,都是刚熟的,脆甜得很。”
白诗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水面上漂浮的菱角叶铺得像片绿绒毯,叶缝里偶尔露出颗黑沉沉的菱角,像谁随手撒了把圆润的珍珠。有几只蜻蜓停在叶尖,翅膀扇动时带起细碎的水花,惊得藏在叶下的小鱼“嗖”地窜远。
“真的好多啊。”她趴在船舷上,指尖差点碰到水面,“比去年在城郊见的菱角塘密多了。”去年跟着母亲去上香,路过的池塘里也长着菱角,却稀稀拉拉的,哪像眼前这满眼的绿,看着就喜人。
墨泯伸手将她往回拉了拉,掌心按住她的腰侧:“小心些,别掉下去。”指尖触到她裙角的湿痕,知道是方才玩水时沾的,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腰,“再往前划划,到最密的地方摘,保证个个都有拇指大。”
白诗言被捏得轻颤,转身时裙角扫过墨泯的手腕,带着点湖水的凉:“那我们快去吧!我要摘一大筐,回去让秋姨做菱角糕、炒菱角,还要用菱角米煮粥。”她说着,已经拿起船边的小竹篮,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仿佛已经看见满篮的菱角在眼前晃。
张伯在一旁笑得胡子翘:“小姐放心,这片塘的菱角够您摘的。去年雨水足,结得比往年多三成,前几日还有城里的富户派船来采,说要腌成酸菱角送亲戚呢。”
“酸菱角也好吃。”白诗言立刻接话,想起去年秋姨腌的酸菱角,酸中带甜,配粥最是开胃,“等摘够了鲜的,我们也腌些好不好?”
墨泯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漫出来,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都依你。摘完了咱们就在船上让张伯煮些,刚出水的菱角煮着吃最香,带着点湖水的清甜味。”
白诗言用力点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船尾看,恨不得立刻就跳进塘里。船身缓缓靠近菱角塘,绿得发亮的叶子几乎要蹭到船板,空气里弥漫着水生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混着阳光的暖,让人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
墨泯让张伯把画舫划到菱角塘边,自己先跳下系在画舫旁的小渔船,伸手朝画舫上的白诗言伸出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白诗言搭着她的掌心往下跳时,裙角被风掀起个小小的弧度,水绿色的裙摆扫过水面,惊得几只蜻蜓振翅飞起。“慢点。”墨泯攥着她的手没松开,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捏了捏,直到她站稳才松开,转而扶住她的腰。
两人踩着小渔船在菱角塘里慢慢划,白诗言伸手去摘菱角,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冰凉的湖水激得缩回手。“好凉。”她小声说,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墨泯笑着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探进水里,熟练地拨开菱角叶,摘下一颗饱满的菱角。那菱角黑得发亮,两角微微上翘,像只调皮的小兽。她把菱角递到白诗言面前:“你拿着,我来摘。”
白诗言捧着菱角,看着墨泯忙碌的身影,心里甜丝丝的。阳光洒在墨泯的侧脸,她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进领口的衣襟里。可她毫不在意,只顾着往白诗言手里塞菱角,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眼底的笑意比阳光还暖。
不一会儿,小渔船里就堆了满满一堆菱角,黑沉沉的泛着油光。“够了够了,”白诗言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再摘就拿不下了,张伯的菱角糕也用不了这么多。”
墨泯这才停下,用手背擦了擦汗,看着白诗言怀里抱不下的菱角,眼底的笑意漫出来:“够你吃好几天了,吃不腻的话,咱们明天再来。”
回到画舫上,张伯早已备好了剥菱角的小刀子和瓷盘。墨泯拿起一颗菱角,熟练地剥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菱肉,递到白诗言嘴边:“尝尝,新鲜的,比放凉了甜。”
白诗言张口含住,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带着点湖水的清凉,脆生生的格外爽口。“好吃。”她眼睛亮了亮,也拿起一颗学着剥,却笨手笨脚的,不仅没剥开,还差点划破手指。
墨泯连忙拦住她,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我来剥,你吃就好。”她的动作又快又熟练,拇指抵住菱角的尖角轻轻一掰,“咔”的一声就开了,不一会儿就剥了满满一盘菱肉,码得整整齐齐的像白玉块。
白诗言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看着墨泯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彼此的陪伴,和满船的菱香。她悄悄伸出脚,用脚尖轻轻勾住墨泯的脚踝,见她没躲,心里的甜又浓了几分。
船缓缓往回驶,张伯唱起了当地的小调,歌声粗犷又悠扬,在湖面上荡开圈圈涟漪。白诗言靠在墨泯怀里,听着歌声,看着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色,像铺了层碎金。
“墨泯,”她忽然开口,声音软得像棉花,“我们以后常常来好不好?”
墨泯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意:“好,只要你喜欢,我们天天来。等过些日子菱角落了,就来摘莲蓬,冬天就来滑冰,好不好?”
白诗言用力点头,往她怀里缩得更紧,鼻尖蹭过她的颈窝:“还要让张伯做菱角糕、莲子羹,冬天就煮热茶,我们裹着同一条披风看雪。”
“都依你。”墨泯笑着答应,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尾,缠起一缕青丝绕在指上,像在编织一个只有她们懂的秘密。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小厮踩着水洼跑来,裤脚沾着泥点,对着画舫扬声喊道:“墨公子!后巷的张掌柜托人捎了话!”
墨泯眉头微蹙,对张伯道:“靠岸吧。”画舫缓缓泊在岸边,小厮双手捧着张折叠的糙纸,跑得满脸通红,弯腰喘着气道:“公子,张掌柜说……说‘老铺子’清干净了,往后路过都能安心走了。”
白诗言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话,只看见墨泯接过糙纸时,指尖在纸角轻轻顿了顿。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风停了,路通了。”
她的眼神亮了亮,指尖在纸面轻轻划过,随即把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岸边的芦苇丛里。转身时,脸上已漾开温和的笑,伸手揉了揉白诗言的发顶:“没事了,之前说的那条常走的巷子,以后能放心走了。”
白诗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她眉眼舒展,便知道是好事,又往她怀里靠了靠。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波光漫在墨泯侧脸,她忽然低头在她发间轻吻,声音软得像浸了水:“以后,去哪里都能陪你慢慢走了。”
晚风卷着菱角的清香拂过画舫,张伯已经在炉上蒸起了菱角糕,甜香混着水汽漫开来。白诗言揪着墨泯的披风带子把玩,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张掌柜是谁?你们常打交道吗?”
“嗯,”墨泯含糊应着,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是个可靠的人,往后说不定还能请他帮咱们寻些稀罕的菱角种。”
白诗言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眼睛亮晶晶的:“真的?能种出比今天更甜的菱角吗?”
“当然,”墨泯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等明年,咱们就在别院的池子里种满,让你天天都能吃刚摘的。”
夕阳彻底沉入水面时,画舫上飘起了菱角糕的甜香。墨泯剥了颗刚蒸好的菱角递到白诗言嘴边,粉白的菱肉冒着热气,甜得人舌尖发麻。白诗言含着菱角,看着墨泯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那句“风停了”或许藏着很多她不知道的事,但此刻被这样的甜包裹着,那些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回到岸边时,暮色已漫过檐角,像融化的蜜糖轻轻淌下来。墨泯牵着白诗言的手往回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指尖相触的地方,连影子都绕成了缠绵的结。
街角的糖画摊正冒着热气,老师傅握着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糖丝簌簌落下,转眼就勾勒出条鳞爪分明的糖龙。白诗言忽然停住脚步,指尖戳了戳墨泯的掌心:“你看那龙,比昨日菊展的纸扎龙精神多了。”
墨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那糖龙翅尾翘得高高的,沾着亮晶晶的糖粒,在灯笼下泛着琥珀光。“想要?”她低头时,呼吸扫过白诗言的耳廓,惹得人颈间泛起细痒的颤。
“嗯!”白诗言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墨泯笑着付了钱,老师傅用竹签挑起糖龙递过来,白诗言刚要接,又缩回手,踮脚往墨泯嘴边送:“你先咬一口,要咬龙角。”
墨泯无奈地低头,在龙角处轻轻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焦糖味在舌尖化开。“甜吗?”白诗言眨着眼睛问,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糖屑,像落了星子。
“甜。”墨泯伸手替她擦掉,指尖故意蹭过她的脸颊,“但没你甜。”
白诗言的脸腾地红了,攥着糖龙转身就走,裙角扫过墨泯的鞋尖,像只闹别扭的小鹿。墨泯笑着跟上,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街角的阴影,方才糖画摊旁那两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指节泛着练武人的厚茧,腰间鼓鼓囊囊的,绝非凡人。
往前没走几步,白诗言又被街边的珠花摊勾住了眼。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珠花,有珍珠攒的,有点翠的,最惹眼的是支通草做的菱角花,嫩绿水灵,像刚从镜湖里捞出来的。“这个好看。”她拿起珠花往发间比了比,回头问墨泯,“配我的襦裙吗?”
墨泯刚要答话,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灰衣人正往这边靠,手已悄悄按在腰间,那里分明藏着短刃。她不动声色地往白诗言身边靠了靠,指尖在她发间轻轻一绕,把那支菱角花插好:“配,比湖里的菱花还配。”
话音刚落,斜对面的酒肆二楼忽然传来阵极轻的衣袂翻动声,快得像风吹过窗纸。墨泯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是她布在暗处的人。
白诗言正低头翻看摊上的流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两声细不可闻的闷响,像熟透的果子坠进草丛。她疑惑地回头:“什么声音?”
“许是猫打翻了东西。”墨泯拿起条青蓝流苏,替她系在腕间,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脉搏,“你看这颜色,配你今日的镯子正好。”那流苏穗子扫过手腕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街角的两道视线骤然消失了。
白诗言被腕间的流苏吸引了注意力,轻轻晃着手腕,看穗子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弧。“真好看,”她仰头笑时,左颊的梨涡盛着月光,“比上次在轩墨庄见的云锦流苏还好看。”
墨泯笑着应和,目光却扫过酒肆二楼的阴影,那里的窗纸轻轻晃了晃,像是有人收了刀鞘。她知道,方才那两个灰衣人,此刻怕是已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巷尾的垃圾堆后,连句呻吟都不会留下,就像从未出现过。
“往前走吧,”墨泯牵起她的手,指尖在她腕间的流苏上轻轻捏了捏,“张伯说给咱们留了菱角粥,再晚就凉了。”
白诗言乖乖跟着她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回去要把这珠花插在镜台上,还要让青禾学学怎么做通草花,等明年菱角熟了,咱们就插满一屋子……”
她的声音像银铃般洒满长街,浑然不知方才擦肩而过的杀机。墨泯听着她叽叽喳喳的絮语,掌心的温度渐渐熨热了指尖,那些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路过巷口时,墨泯状似无意地往阴影里瞥了眼。月光恰好落在墙根的阴影处,那里的青砖似乎比别处深了些,像被什么东西浸过,又很快被晚风吹干,了无痕迹。她轻轻握紧白诗言的手,步子迈得更稳了些。
“怎么了?”白诗言察觉到她的力道,抬头望过来,糖龙的尾巴在她掌心轻轻晃。
“没什么,”墨泯低头时,眼底的冷意已化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温柔,“在想明天带你去吃城东的桂花糕,听说老师傅新做了菱角馅的。”
“真的?”白诗言的眼睛立刻亮了,把方才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那要早点去,去晚了怕是又卖光了。”
两人的笑声漫过长街,月光把他们的影子又拉长了些,交缠的地方,连风都带着甜。墨泯知道,只要她在,就绝不会让那些暗处的污秽,染了她眼底的清亮。就像此刻,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叮当声里,只有她和她的糖龙,她的珠花,和一路走不完的甜。
回到别院时,院门刚推开条缝,就听见秋姨的大嗓门从厨房飘出来:“张妈你这糖放少了!白小姐爱吃甜口的,菱角糕得多撒两把桂花糖!”
白诗言刚迈过门槛,就被秋姨拉着胳膊往饭厅带,老太太手劲大得很,袖口沾着点面粉也不在意:“哎哟我的小祖宗,可算回来了!张伯派人来说你们采了满船菱角,我特意炖了菱角排骨汤,还蒸了新米糕,就等你们呢!”
饭厅的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的汁,刚出锅的菱角糕冒着热气,上面撒着金灿灿的桂花,连凉拌菱角都切得整整齐齐,淋着香油泛着光。秋姨往白诗言手里塞了双筷子,又转身去厨房端汤:“快尝尝这排骨,我炖了两个时辰,骨髓都化在汤里了!”
白诗言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却没吃出多少味道。她看着满桌的菜,心里还惦记着方才街上那两声闷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筷子。
“怎么不吃啊?”秋姨端着汤出来,见她没动筷子,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不合胃口?早知道你爱吃甜,我该让张妈多放两勺糖的。”她说着就要去厨房重新做,被墨泯拦了下来。
“秋姨,她就是累了。”墨泯笑着把汤碗往白诗言面前推了推,“刚在船上吃了不少菱角,这会儿怕是不饿。”
秋姨这才作罢,却还是站在桌边絮叨:“累了才更要多吃点!你看这小脸白的,定是在湖上吹了风。我去给你沏壶红糖姜茶,驱驱寒就好了。”说着又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跑,裙角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墨泯看着白诗言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她放下筷子,牵起她的手往院子里走:“咱们去院子里透透气,让秋姨慢慢忙。”
刚走到月亮门,就听见秋姨在厨房喊:“张妈你把那碟盐渍梅子端出来!白小姐吃排骨怕腻,配着梅子正好!”接着是碗碟碰撞的脆响,夹杂着老太太的笑声,热闹得像过年。
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摆着张矮桌,上面放着壶桂花酿和几碟小菜,是秋姨下午就备好的。墨泯倒了杯酒递给白诗言,月光透过花叶洒在酒液里,泛着细碎的金芒:“尝尝这个,秋姨去年酿的,埋在桂花树下刚挖出来,味道淡得很。”
白诗言抿了一口,甜丝丝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桂花的清香,果然不呛人。她看着墨泯仰头喝酒的样子,月光洒在她侧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显得格外温柔,心里的闷意渐渐散了些。
“诗言,”墨泯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真,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画着圈,“等把别院的西跨院翻修完,咱们就在院里搭个荼蘼花架好不好?”
白诗言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满眶的星子,猛地抬头望她:“荼蘼花架?要那种能爬满半面墙的?开重瓣白荼蘼的那种?”
“嗯,”墨泯笑着点头,指腹蹭过她的掌心,带着点薄茧的痒,“就种你最爱的重瓣白荼蘼,让花藤爬满整个花架,等春末开花时,像搭了个香雪棚。”她自然记得,白诗言案头总摆着荼蘼花枝,晨起梳妆时爱摘一朵别在发间,说这花虽开在春末,却比桃李更尽兴。
“要搭得高高的,能遮住半面墙!”白诗言忽然凑上前,鼻尖差点碰到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胸口轻轻点着,“再在花架下铺层青石板,摆张竹榻,我躺着绣东西,你坐在旁边翻账册,花瓣落下来沾在绣绷上,咱们就当是天然的花样。”
墨泯低笑出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坐在自己膝头:“都依你。再在花架边种丛薄荷,你夏天总爱犯困,摘几片叶子揉碎了闻,清清凉凉的正好提神。”她瞧着白诗言近来总在午后打盹,案上的书页常被风吹得乱翻,想着有薄荷香提神,或许能舒坦些。
“那得让秋姨在花架旁支个小炭炉,”白诗言的指尖勾着她的衣襟,声音软得像棉花,“暮春开花时就烤栗子吃,荼蘼花落在栗子壳上,你剥壳时沾得满手香,我就凑过去闻,保管你笑我贪心。”
“哪是贪心,”墨泯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沾着点桂花糖的甜,“是我乐意让你沾满身花香,比熏香还好闻。”
白诗言被说得脸红,往她颈窝钻了钻,鼻尖蹭过她的衣领:“那还要在花架尽头搭个小秋千,吊在最密的花枝下,荡起来时能碰落满袖花瓣,咱们并排坐着,你给我讲生意上的趣事,好不好?”
“好,”墨泯的声音裹着笑意,低头时唇瓣擦过她的发顶,发间还别着那支通草菱角花,“再让花农多送些花籽来,你不是说每种花都想试试?就在荼蘼架周围种满,春有牡丹,夏有荷,秋有菊,冬有梅。可你记住,”她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眼底的认真藏不住,“再美的花,都不及你鬓边那朵荼蘼好看。”
白诗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凑上去,在她唇角轻轻咬了一下:“那你要说话算话,等荼蘼花开了,不许总忙那些琐事,要天天陪我在花架下晒太阳,从清晨到日暮。”
“遵命,我的小娘子。”墨泯笑着应下,低头吻住她的唇,桂花的甜混着荼蘼的香漫开来,像把这满院的温柔,都揉进了这个缠缠绵绵的吻里。月光穿过花枝,在两人交缠的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影,像谁用银线绣了朵永不凋谢的荼蘼。
白诗言靠在她怀里,听着她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厨房的方向传来秋姨的大嗓门:“小姐!公子!姜茶沏好了!要不要端到院子里?”
“不用了秋姨!”白诗言扬声应道,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这就回去喝!”
她抬起头,看着墨泯眼底的月光,轻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桂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着厨房飘来的姜茶香,甜得让人发醉。
秋姨端着姜茶出来时,看见两人在桂花树下相视而笑,悄悄退了回去,对着张妈笑:“你看这俩孩子,真好。”张妈擦着碗,也跟着笑:“可不是嘛,比院里的桂花还甜。”
风拂过桂花树,落了两人满身花瓣,像谁撒了把碎金。夜渐渐深了,白诗言靠在墨泯怀里,眼皮越来越沉。她打了个哈欠,指尖无意识地蜷住对方的衣襟,呼吸渐渐绵长,唇角还噙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到了昨日镜湖的菱角,又或是梦见了江南的烟雨。
“困了?”墨泯低头,见她眼睫在月光下轻颤,像只累极的蝶。她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手腕翻转时避开了后背的旧伤,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生怕惊扰了这安稳的梦。
将白诗言轻轻放在床上,墨泯替她盖好绣着缠枝莲的锦被,指尖拂过她鬓边的桂花碎,动作温柔。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声音低得像叹息:“快睡吧。”
转身走出卧房时,墨泯顺手灭了廊下的灯笼,只留月光顺着窗棂淌进屋里,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花影。她往书房走,青石板被踩得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惊得檐下的夜鸟扑棱棱飞远,翅膀带起的风卷落几片晚桂,落在她的肩头。
刚推开书房门,一道黑影便从梁上无声滑落,单膝跪地时衣袂几乎没带起风,唯有腰间的玄铁令牌轻轻撞了下地面,发出极轻的“叮”声。
“少阁主。”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磨过的砂石,混着窗外的风声,透着股肃杀。
墨泯走到案前,指尖在砚台上轻轻一叩,墨锭与青石相触的脆响划破寂静:“说。”
“听风楼的余孽已清剿七成,剩下的散落在雾隐山一带,属下已布下‘锁魂阵’,三日内可尽数拿下。”暗卫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页泛黄的信纸,“只是在隐藏的密室发现了这个,似与二皇子有关。”
墨泯接过信纸,烛火在她眼底跳动。纸上的字迹歪斜扭曲,却能辨认出“借影卫百人,助登大宝”的字样,落款处画着半朵血色海棠,那是二皇子私设暗部的标记。
“听风楼的影卫擅长易容术,”暗卫补充道,“属下查到,上月潜入国库的黑衣人,用的正是他们的独门缩骨功。”
墨泯指尖捏着信纸的边角,指节泛白:“二皇子想要影卫做什么?国库的账册他还没贪够?”
“不止这些。”暗卫的声音又沉了几分,“雾隐山的‘蚀心阁’最近动作频繁,阁主的养女半月前曾入过二皇子府,据说带去了瓶‘牵机引’,那毒能让人神智受控,唯命是从。”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墨泯眼底一片寒芒。蚀心阁的毒术诡谲,“牵机引”更是阴毒至极,中者七日之内会沦为行尸走肉。二皇子若用这毒对付朝臣,甚至……对付太子身边的人……
“让‘墨影’盯紧蚀心阁,”墨泯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舔上纸角,迅速将那些字迹吞噬成灰烬,“尤其是那瓶‘牵机引’,不惜一切代价毁掉。”
“是。”暗卫刚要起身,又被墨泯叫住。
“府中及相国府加派三倍人手,”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软,“西跨院的窗下要布‘风铃阵’,哪怕掉片叶子都要报来。”
暗卫应声消失在阴影里,书房重归寂静。墨泯走到书架前,抽出本泛黄的兵书,指尖划过“攻心为上”四个字,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二皇子急功近利,倒是比太子更容易露出破绽,只是蚀心阁与听风楼勾结,背后怕是还有更大的网,去年南边有异动时,听风楼曾往那边送过三船铁器,当时她只当是寻常走私,如今想来,怕是早与某些势力勾连。
她忽然提笔在纸上勾勒,月光落在纸上,映出几笔潦草的轮廓,像座无名小镇,镇口有棵老槐树,树下仿佛还坐着个穿水绿襦裙的姑娘,正仰头笑着,鬓边别着支通草做的菱角花,手里捏着串没吃完的糖画。
天快亮时,墨泯才吹灭烛火。走回卧房时,见白诗言翻了个身,锦被滑到腰间,露出的肩头沾着根桂花枝。她弯腰替人盖好被子,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那温热的肌肤,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眼底却漾开温柔的笑意。
窗外的桂香漫进来,混着帐内的安神香,甜得像浸了蜜的月光,将这短暂的安宁,悄悄藏进了黎明前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