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泰便以钦差的名义,在淮安府衙召开了一场规模盛大的商会。
淮安府,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有头有脸的商贾,几乎全都到齐了。
这些人,有的是做丝绸生意的,有的是做粮食买卖的。
他们平日里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连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但今天,在府衙的大堂上,他们却都老老实实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因为,坐在主位上的,不仅有新任的扬州刺史周同,还有当朝魏王,未来的储君,李泰!
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在李泰的下首,还坐着一个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人。
庆国公,庆修!
那个传说中,谈笑间就让废太子李承乾人头落地,让中书侍郎许敬宗锒铛入狱的活阎王!
一时间,整个大堂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各位。”李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他环视了一圈下面那些战战兢兢的商贾,慢悠悠的开口:“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父皇有意推行盐铁新政,将官营改为商营。”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意见?
谁敢有意见?
下面的人,一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跟鹌鹑似的,谁也不敢先开口。
李泰见状,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前排的一个锦袍老者。
“钱会长,您是江南商会的会长,在场的各位,都以您马首是瞻。不如,您先来说说?”
那被称为钱会长的老者,听到李泰点自己的名,浑身一颤,连忙站起身,躬身道:“回……回王爷,草民……草民以为,盐铁新政,乃是利国利民之大好事,草民……草民坚决拥护!”
他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是发自肺腑。
但李泰却从他闪烁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哦?坚决拥护?”李泰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本王想问问钱会长,您钱家的生意,准备拿出多少份额,来响应朝廷的号召啊?”
“这……”钱会长顿时语塞。
他们钱家,是江南最大的商户,掌控着近三成的财产。
这可是他们家族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基业,是他们富可敌国的根本。
让他拿出来响应朝廷的号召?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怎么?钱会长不愿意?”李泰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不是。”钱会长急得满头大汗,“只是……只是这盐铁生意,事关重大,草民……草民需要回去,跟族中长老商议一番,才能做决定。”
“商议?”李泰冷笑一声,“钱会长,你这是在跟本王打太极吗?”
“草民不敢!”钱会长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大堂里的其他商人,看到这一幕,也是一个个心惊胆战,如坐针毡。
他们都看出来了,今天的这场商会,就是一场鸿门宴。
这位魏王殿下,是铁了心要拿他们这些商人开刀了!
这些商人中,不乏依旧在偷摸倒卖精盐者,只不过火候过小不值一提,盐铁民营政策让他们的竞争者变多,自然一百个不情愿。
而另一部分,则是害怕这是朝廷用来敛财的陷阱,谁敢贸然合作?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庆修,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钱会长,对李泰说道:“青雀,既然钱会长有难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李泰闻言,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是,老师。”
钱会长听到庆修替自己说话,心中一喜,连忙磕头道:“多谢国公爷!多谢国公爷!”
他以为,是庆修怕把事情闹得太僵,不好收场,所以才出来打圆场。
然而,庆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庆修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慢悠悠的说,“既然钱会长不愿意做这盐铁生意,那就算了。”
“从今日起,朝廷收回钱家所有的盐引,你不做以后都别做了,钱家就专心做你们的丝绸生意去吧。”
“什么?!”钱会长猛的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收回……所有的盐引?
这……这怎么可以?!
万一这个盐铁新政真的有用,那他不亏了?
“国公爷!国公爷饶命啊!”钱会长彻底慌了,像条狗一样爬到庆修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喊道。
“草民……草民不是那个意思啊!草民愿意!草民愿意响应朝廷的号召!”
“哦?现在又愿意了?”庆修低头看着他,眼神冰冷,“晚了。”
他一脚将钱会长踢开,对身后的二虎说道:“二虎,把他给本公拖出去。”
“是!”二虎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那哭天抢地的钱会长,直接拖出了大堂。
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庆修这雷霆手段给震慑住了。
这……这也太霸道了!
太不讲道理了!
李泰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老师竟然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本以为,老师会像上次那样,用什么高明的计谋,来分化瓦解这些商人。
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庆修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面那些脸色煞白的商人。
“还有谁,需要回去跟族中长老商议的吗?只有一次机会,你们不做,以后就干看着别人赚钱吧。”
下面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谁敢赌?有钱不赚是傻子。
但谁都不想当第一个探风口的。
“没有?很好。”庆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之前那些跟着自己干的丝绸商人,说道:“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干,那这盐铁生意,就交给你们了。”
“朝廷收回的那些盐引,你们几家,平分了。”
那几个丝绸商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是一阵狂喜!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幸福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盐铁生意啊!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他们之前做丝绸,辛辛苦苦一年,赚的钱,恐怕还不如人家一个月赚的多!
现在,国公爷竟然把这么大一块蛋糕,直接砸到了他们的头上!
“多谢国公爷!多谢国公爷!”
几个人激动的语无伦次,噗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
庆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面如死灰的商人身上。
“本公知道,你们心里不服。”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环视着众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这大唐的精盐,是我庆修发明的!”
“这天下的铁,是我庆修炼出来的!”
“我给你们,你们才能有。我不给,你们,就什么都不是!”
“现在,我再问一遍。”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盐铁新政,谁赞成?谁反对?”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有丝毫的犹豫。
“我等,坚决拥护新政!”
“愿为国公爷效犬马之劳!”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整个府衙。
那些商人,一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庆修看到他们眼中的不甘和怨毒。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江南的天,要变了。
他们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商人,以后,恐怕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苟延残喘了。
庆修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众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
他要的,不是他们的屈服。
他要的,是彻底打碎旧的秩序,建立一个新的,由他掌控的秩序!
“很好。”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李泰,“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老师。”李泰连忙躬身道。
他现在对自己的老师,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庆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出了大堂。
刚走出府衙,上官婉儿便迎了上来。
“公子,都……都处理好了?”她有些紧张的问。
“嗯。”庆修点了点头。
“那……那些商人,他们……”
“一群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浪来。”庆修不屑道。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对了,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公子,已经有些眉目了。”上官婉儿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汪直,确实跟海外的海盗有联系。而且,那个所谓的海盗船老大,其背后,似乎还另有其人。”
“哦?”庆修的眉头,挑了挑。
“我查到,那个船老大,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幌子。真正掌控那支海盗势力的,是一个自称东主的神秘人。而且,这个东主,似乎跟东瀛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瀛?”庆修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有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本来以为,汪直谋反,只是江南士族的一次狗急跳墙。
现在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继续查。”庆修沉声道,“我要知道,这个东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公子。”上官婉儿躬身领命。
庆修看着远处那波光粼粼的运河,琢磨起来。
东瀛……
看来,自己是时候,该去这个邻居家,好好“拜访”一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庆国公,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庆修回头一看,只见新任的扬州刺史周同,正一脸谄媚的跟了上来。
“本官听说,您把江南商会的钱会长,给……给处置了?”周同小心翼翼的问。
“处置?”庆修瞥了他一眼,“我只是让他换个行当而已。”
“是是是,国公爷说的是。”周同连忙点头哈腰。
“只是,那钱家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而且,他家还有个子侄,在朝中担任要职。您这么做,怕是……怕是会引来不少麻烦啊。”
庆修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周同。
看的周同心里直发毛。
“周大人。”庆修缓缓开口,“你是在教我做事?”
周同被庆修那冰冷的眼神看的浑身一哆嗦,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不……不敢!下官不敢!”他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下官只是……只是担心国公爷,怕您被小人惦记。”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庆修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你只要记住,你这个扬州刺史,是谁让你当上的。”
“管好你的一亩三分地,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周同吓得魂飞魄散,头点的跟捣蒜似的。
他今天总算是亲身体会到,为什么外面的人都叫这位庆国公或阎王了。
这气场,也太吓人了!
庆修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带着上官婉儿等人,径直离去。
直到庆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周同才敢直起腰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看着庆修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有畏惧,有敬佩,也有一丝……不甘。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只能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之下了。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江南商界,都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洗牌。
在李泰的铁腕手段之下,那些原本还想负隅顽抗的大商人,一个个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们手中的盐引,被大量的收回,然后转交给了那些新晋的,以丝绸商人为主的新贵们。
一时间,整个江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失势的商人,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门可罗雀。
而那些新得到盐引的商人,则是门庭若市,宾客盈门,风光无限。
庆修没有再插手这些具体的事务。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李泰去处理。
这既是对李泰的考验,也是对他的锻炼。
而他自己,则是每天带着苏小纯跟庆如鸢,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这天,他正带着妻女在扬州瘦西湖上泛舟。
看着那湖光山色烟柳画桥,庆修的心情,也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夫君,你看那是什么?”苏小纯指着远处湖面上的一艘华丽画舫,好奇的问。
那画舫之上,张灯结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隐约还能看到许多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在推杯换盏嬉笑打闹。
“那是扬州商人的花船。”庆修淡淡道,“是他们平日里宴请宾客寻欢作乐的地方。”